起心动念各不同,生死神魔一念差。
自重之人天护佑,自贱之辈无前途。
松赞大妙告诉萌茗,死亡并非生命的终点,而一个人以怎样的心态面对与经历死亡,是非常关键的。虽然死亡对于灵魂来说并不构成任何实质的伤害,但心灵的创伤却会以非物理的形式深刻地影响灵魂后续的意识发展。
故而在有生之年要搞明白生死的大意,需努力地生活、勇敢地经历、坦然地面对,从容地达成预设的人生考验。以这样的心态去面对一生中必当经历的必然,就不会把自己的内心搞得支离破碎、怨恨交织、懊悔不已。
续而,喇嘛又讲述了个人实相与群体实相是如何交织成一个看似同在的伪装世界。他告诉萌茗,每个人其实都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但这又与我们在共同经历同一事件并不相互冲突。
就好像四个人从四个角度同时看向一个魔方,每个人所见的都是不一样的,但四个人都认为他人与自己在同时看那同一个魔方,并常会下意识地自以为他人与自己的所见及观感是相同的。
这样的将心比心、推此及彼,是个人认知局限导致的。要知道哪怕是在相同的时间,经历相同的事情,听闻相同的对话,每个参与者对同一事件的记忆也将会是全然不同的。每个人都只能记住在自己想象里看见的那一小部分所谓的事实,理解被自己大脑筛选编辑过的扭曲。
修行是让角色我透过自我认知的提升,打开全然的方式。而修行在佛法中包含了四个方面:“大愿、慈悲、大行、智慧“。
喇嘛正在说这个话题,强烈的产痛宫缩再一次地袭击了萌茗,萌茗明显地感到自己体力不支。喇嘛看出了女孩的窘迫,知道她不好意思当着自己的面撇开腿生孩子,可是这事明神父帮不上忙,留下女孩一人面对也不现实。
喇嘛告诉萌茗一种古老的蹲式顺产方法:俩人背靠背互为支撑,可以节省产妇的体力,也避免让姑娘感到被窥瞧下体的尴尬。在女孩臀下放上热水盆,让孩子生在水里,避免落地受伤和磕碰感染。下蹲位利用了婴儿自身的重力,从产道里滑脱出来,可以减少产程中母体分娩的时长,也可以节省体力,让胎盘后续顺利脱出。
萌茗叮嘱喇嘛,如果自己不支,不要犹豫,先救孩子,不然一尸两命划不来的。
喇嘛心中计算着临盆的时间,希望镇上的救援能早点到,毕竟自己只是在经典上看过藏地妇产的知识,对实际的过程心里没底。
萌茗心里其实对明冥是有些失望与气恼的——自己不想拖累他的前程,那他就不能主动点儿吗?他为何不能放弃神学院的机会,与自己相伴白头?为什么这些年一次都没来学院旁的小饭店与翘首以待的自己不期而遇?为什么在忏悔室里,他没能听出自己的声音?为什么看见自己的信,却没来找寻自己?为什么在新年晚宴后要问出那么让自己尴尬的问题?
此刻为什么又躲在顶楼放什么焰火,他就不能来这里抱住自己,说些安慰的话吗?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抱住自己也是好的啊!如果过会儿自己没能挺住,死在他的怀里也好过让这喇嘛背着断气。
萌茗一个劲儿地骂西方的上帝与那些神父不是东西,不负责任。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说这些话,让喇嘛感到很不是时候。喇嘛不迷信,但不愿女人这样沉浸在怨恨的情绪状态里,消耗掉最后的生命能。于是喇嘛赶忙接过话头,一边手上忙活着为萌茗准备简易的产房与所需的产科替代工具,一边讲述说:
“西方修行的目标是成为圣人,终极期许的‘成就’是获得使徒的名号,即神或天使的传声筒代言人;而在东方,修行的目标是开悟与彻悟天地真理,即成为开悟者佛陀或得道者真人,终极目标是成为神一般的存在,进而直接参与对世界的创造与守护。
东西方文化底蕴的差异,令文明发展的方向大有不同。一般西方人的人生终极目标,在东方却只是投胎时的初始入学标准。所以,西方的整个宗教体系,不管教派起了个什么名字,其核心教义都和幼稚园或小学的一样,以遵守课堂秩序为标准,要求学会听话与服从。在这方面,东方的灵性进修核心早已经达到了高中、大学的范畴:即以培养自我能力和发展自我创造力为主导思想,是以‘自觉’作为入门标准,以‘觉他与利他’作为进阶‘弘一意识’的阶梯,其整体课件的核心教学大纲主要是围绕成神并超越神而展开的,故而往往即使在退而求其次时,也要求修行者要学着怎么当好一方的神灵。
当然,我所说的是心灵成长范畴内的东西。在欧洲的文艺复兴运动后,在世俗间,东西方的整体社会氛围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东方由于元清数百年压制思想,导致陈腐僵化的作风成为教育的主流。标准化的科考制度,导致创新者没有前途,死记硬背、众口一词、听话乖巧、臣服自谦,成为思想的主流。失去了创造力和个人拓展力的民众,陷入迷信的臣服,而儒释道三大思想体系,被在这一时期刻意地扭曲篡改成了宗教。
相反,在你们欧美随着宗教势力被先进知识分子们摒弃,思想的牢笼得以破除,君主立宪制的解体,让围绕如何巩固政权的愚民教育变成了启迪心智的开放式教育。数百年间,孩子们不再需要为标准答案和既定规则效忠,每一代人都在推翻长辈们的认知,创造出新东西。这导致新时代的福音与号角没在底蕴深厚的东方响起,反而在西方接续传扬。
尤其是现在这个时代,很多人有能力接触到东西方各种宗教体系,也能听闻与接触到真正的佛法、道法、甚至跨维度信息,进而了知更多的本真意。今日的庙堂之上,真知寥寥无几,那些忝居高位的所谓住持方丈,多是政客而非修行之人。
在宗教体系里,真可谓明师难遇,真法难求。
属灵的每个神魂都极其渴望及早了知本真知识,但宗教社团对真经认知的失真与扭曲,随着每次僧团的分裂在加剧着,这一点东西方都是如此,可以说哪个教派都无法免俗。
像明神父这样的人其实很多,你不能怪他,他们一生都在尝试告诉人们,在物质世界外还有灵界与灵体。但除此之外,他们自己也不具备更深远的知识,而教会就只会教导人们捐献财物和跪拜偶像。东方确实有源自上古的真传,但可惜现在大多数东方人看不懂自家的学问典籍,反而对西方的一些肤浅教义顶礼膜拜。要知道在西方的词汇体系中,到现在为止,都还没能发展出相对较完备的词汇系统,来表达全然没有扭曲的本真意。
你知道梵文吗?它本身叫天城语,是昆仑虚中大梵天里的神们相互交流时使用的语音。
昆仑虚是悬浮在昆仑山上空,处于地球同步轨道上的天城。
那些神们在离开前,怕智慧的知见在地球上遗失,就传下了上古象雄藏经,后来成为《吠陀经》的依据。当然这智慧书也被后世篡改得很严重,人们为了能尽量保持其原貌,就发明出了梵文来书写它的内容。
在上古年代里,那些来自天宫的神,并非单一物种。这些从云端下来的家伙有鸟人和龙人、狮人与鱼人、还有巨人与猿人等。有些物种的文字是用爪尖在泥版上刻画出来的,因为它们的手爪形状不太适合用笔与纸的组合。

在那众神行走于地面的时代中,我之前告诉你的观世音也是它们中的一员。观世音在传入中原前的更早时期里,她在古印度当过湿婆神的化身,所以后来被记入了佛教的表述体系。
当然那些雅利安人也不是观世音的原创发明者,她是被从波斯请来的女水神,原名‘安娜希妲’(Anahita),于公元前一世纪被印度婆罗门教吸纳成了印度籍神明,改敬为观世音菩萨。她原是主要掌管南印度海与中东地区海运线安全的女神,所以本叫南海‘宝马神’(又称圣马王)。后随佛教传入中国后,被中原信众赋予了很多其它职能,甚至把她的管辖地也搬去了中国。
其实,在历史上这样的宗教假借缝合接引是很常见的。再比如南无阿弥陀佛,这不是一个姓‘南无’、叫‘阿弥陀’的佛。南无(Namah)是梵语,其意思是相信并跟随,阿弥陀佛的梵文正确形式是梵文单词amita(无边、无限)和ābhā(光明、辉煌)的复合词。全文的真实意思是:信赖与跟随那永恒之无限光。
结果现在怎么样呢?人们根本就不知道这句话的本意是让亡灵不要畏惧接引光,经过一些歪嘴僧的偶像崇拜宣传,把这经核短语给包装成了个‘佛’,还为他编排了一大堆相匹配的故事。本是教人不要犹豫,信赖与跟随光回家的心灵启迪,现今却变成了害人迷失在迷信天国里的歧途路标。
这句启迪认知的短语本是《般若三昧经》整部经文的核心要义,被叫做经核,即中心思想。那问题来了,了解这个中心思想甚至把它当座右铭都是很好的,可你每天念叨它一万遍,还只重复其汉译扭曲后的发音,连本真意都不懂,就毫无意义了。同样的道理,我们有很多这样的经核成语,被无知的僧侣教导给大众,成为了另一种迷信的标靶。
比如六字箴言的本意是礼赞圣洁的智慧。此咒出自《佛说大乘庄严宝王经》。释迦牟尼佛云:此是观自在菩萨摩诃萨微妙本心,若有知是微妙本心,即知解脫。好了,本来这句经核是总结中心思想:一路修行只为明智利慧。可有的师父却告诉信众咒不离口,结果口头礼赞了一辈子‘智慧’,自己却没能了知真实意。那您的这行为是在明智呢,还是愚痴呢?
那木鱼被敲了一辈子,咚咚响得烂穿了梆子也是无法开悟的啊!
这就好比妈妈告诉孩子:你要好好学习,日后做个对社会有所贡献的人。
结果孩子记住了‘好学做良才’。于是每天念叨一千遍‘好学做良才’,走也念、坐也念、睡也念。到临终了,心里纳闷:我都念了几百万遍了,为什么一生这样碌碌无为呢?”松赞大妙絮絮叨叨,希望分散女孩的注意力,让她尽量不太感到寒冷与孤单。喇嘛自己也不知道这刚认识两天的女孩是否能活到天明,所以非常想让她能在极短的时间里,了解更多关于人生与灵魂的秘密。
喇嘛已经先后两次考验萌茗的思想次第:
第一次,萌茗的回答是想一命抵一命,放弃自己的生命,还男方家人一个孩子。喇嘛知道这姑娘要是持有这样的想法,今夜是万无生还可能的。
起心动愿是会确切影响后续命运的,在命悬一线的迷离(弥留)时刻,一念之差就是生死两隔。要是濒临死亡的人主动放弃自己的生命,就算大罗天仙下凡也救不了她。但若她愿意拼死一搏,反而会多出一线生机。
这就好像是你玩一个游戏,已经到了无比厌烦的时候了,此时有个由头、机会能离开时,就会很主动地放下一切,头也不回地走开,之后也不会再想着回到那游戏中来。但如果你正玩得上瘾,还很想继续玩下去以探知更多的后续,此间若有种种原因令玩家被迫短暂离开一会儿,玩家自己也会抓住一切机会尽快重返到游戏当中。
此时的松赞大妙就是想让萌茗明白其中道理,于是在说了许多道理后,又第二次问萌茗对生死的态度,结果萌茗确实不再以赎罪的心态面对生死,而是表示请在万不得已时,牺牲自己保全孩子的性命。喇嘛看出了她的心愿意向已经发生了转变,不再是主动寻死还债的心态;不过此时她的舍生取义想法,还是不能让她在弥留之际努力地活下来。
这回答虽然要比第一次好一些,但是仍无法帮她活过今晚熬到天明。她必须要有更强烈的求生欲,才有可能在发生临床死亡时利用自由意识回魂复生,创造医学奇迹。
可是这话喇嘛不能和她明说,因为一旦说破,女孩就会有了这样的信念与指望,在生死一线时不会产生强烈的求生欲,会因想着利用起死回生的奇迹而过早放弃痛苦的挣扎。如果是那样,那奇迹就不会被发生,因为她的死亡不是竭尽全力后的无奈,而是另一种主动脱离。
在这一点,内在系统有着严苛的判定差别:在危险降临时,自己主动选择脱离肉身的灵魂,是没有权力再回首入体的。
而带着不甘、不舍、被迫与无奈脱离角色的灵魂,要是还有规划好的后续剧情,且自己想要与同意完成那些后续剧情,就可被安排起死回生。并且就算死了多时也不会因此伤到身体或脑子。

“心愿所向”是能否让自己的肉身迸发出医学奇迹的关键,而此刻松赞大妙心里很清楚,他们只能指望那奇迹才能熬过这漫漫长夜。于是喇嘛话锋一转,把话题引入更深的认知次第,渴望利用临盆前最后的十几分钟时间,激起女孩对生命的热忱,看看是否能让她获得知见上的再次升华,于迷离之际做出不一样的自我抉择。
喇嘛把破旧厨房收拾出一个干净点儿的背风角落,安排好后自己又预演了一遍,不停地和萌茗说着需要注意的细节。然后计算了宫缩的频率,告诉萌茗不用担心,还有点儿时间,现在要积蓄体力。
喇嘛背靠背地支撑住女孩,用自己的大袍子裹住俩人好减少体温的丧失,心想:最后这一刻,该说点什么才好呢?正自掂量,突听外边楼道里传来一连串沉闷的响声,之后明神父一身一脸的土,瘸瘸拐拐地走进房间,一走一皱眉,看来他是从楼梯上滚落下来的。
明冥刚一进屋就兴奋急促地说:“有车灯从城镇方向开过来了,我这就去外边迎迎对方,大雪把道路都掩埋了,这山上又没有灯,很容易让过来探查情况的人到了山脚下怯步撤回。”说完看看裹成一团的喇嘛和萌茗,好像要说什么,然后又没说,一瘸一拐地走入黑夜。雪地里传来新雪被踩踏的咔嗤、咔嗤的响声。
喇嘛和萌茗说:“他是个好人,很在意你,只是有太多的顾虑。一个人有时想得太多,很容易心口不一,也就让自己错过了许多机会,让他人误会一生,彼此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