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自省与再生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松赞大妙用自己的方式讲述了自己理解的中阴得渡之生存中阴与死亡中阴,刚想喝口水卖个关子,就被明冥催促往下说。

松赞大妙看明神父这样上心,反而拿出了上师的排场,学着自己上师当年考教自己的样子,慢悠悠地说:​“温故而知新。

你倒说说,我之前讲的你听懂了几分?要是把我当个便宜说书先生,我可就不讲下去了。​”少年派显然比明神父还要着急,抢先说:​“人生一梦,世间事也是中阴事,所遇诸般坎坷都是对神魂的磨砺,要是怕了退了,日后扪心自问时,自己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此生有所成就有所收获。走捷径取巧不是不成,但最后白忙活一场赔本赚吆喝,坑的还是自己。人生就是道场,来此就为修行,经历了、明白了,这苦就没白吃;苦也吃了,罪也遭了,屁嘛没搞明白,就剩一肚子委屈牢骚,那就白活了。这样的人就算死了,也得不到安生,拿着不及格的答卷都没脸回家见爸妈。要是贪玩、逃学、执迷各种物欲、人际关系,死后不肯或不能走的,会成为滞留灵,被自己的所欲与畏惧阻隔在死亡中阴里,成为鬼魂。

好了好了,不就这点东西嘛,你快说后面的吧,怎么才能在死后不用在永恒虚空里被关禁闭、等着真主的盛怒烈焰降临。​”松赞大妙眯起眼睛看着少年,玩味地说:​“你们宗教的五戒很好守啊,你怎么这样心虚呢?你要不说实话,我可想不出什么有效的好法子来帮你的哟。​”少年派有些犹豫,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说:​“是我妈妈。她嘴上说皈依了继父的伊斯兰教,可是自己私下里还是个印度教的教徒,很多习惯根本没改。还,还总是要求我和她一起感谢这个或那个神祇,在某些特殊的日子里。我们不敢被继父发现,但我觉得真主他是知道的,一切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真主至大,真主至大。​”

松赞大妙叹气摇头说道:​“你的麻烦大了,确实是个问题。

那好,我就告诉你后续的两个中阴,自省中阴和再生中阴是如何运作的吧。

首先说说自省中阴。这个领域有很多名字,不同教派给它起了不同的名字,有说是自省中阴的,有说是法性中阴的,有说是灵觉中阴的,有说是意化身中阴的。这些叫法都有一定的道理,原因就是这一阶段确实存在多样性。可以说每个人经历的都不太一样,每个灵魂依据自己的认知,显化出自己的所见,这个中阴如实地映射出灵魂内心的认知与想法,让灵魂在自己的理念中寻求真相。只有成功把过往认知与心魔都梳理清爽的人,才能安然地渡过这一中阴领域,进入到再生中阴里,寻求后续发展。

在自省中阴里的灵魂会依据自己的认知与理念、信仰与信念,构化出和现实毫无差异的一个世界来。在这个世界里,灵魂用意念生成自己的形象,赋予自身自己觉得可以具有的、能驾驭的、能想到的各种能力,并生成自己认为合理的、与自己想象相同的整个幻想世界。

这个世界可以是任何样式,具有任何其个人觉得里边应该有的人物,而这些人物与自身互动的关系、说的话语、表达的态度也都是自己按照自身真实意愿生成的。当然这些都发生在深层意识范围内。在自省中阴里的那个所谓的我,与在人间生存中阴里的这个所谓的我,其实没有多少差别。自省中阴里的我不会觉察到自己不过是梦的产物,也不会相信自己看到与接触到的人事物都是自己一念所生。​”

少年派此时一脸迷茫地插话问:​“喇嘛大师,你能讲得更清楚些吗?我真的听不太懂你的意思了。​”松赞大妙说:​“比如你自己睡觉后的梦,梦里有都市人群,有父母亲人,有爱人孩子,还有一个你。有房子、树木、有蓝天大地、有野兔飞蝇,这些哪一个是真实的呢?都是你自己的意识按照自己梦中的需要生成的布景。可是你在梦中可曾怀疑过它们的真实性吗?你可知那些都是你自己一念化生出来的吗?当你被自己心中恐惧化生出的恶鬼、坏人追赶时,你可曾站定身形,转身和他们说:你们不过是我一念所化,而这个所谓的我也不过是意化身而已,你们怎能伤害得了我呢?我才是这个梦世界的造物主啊。

你相信过自己吗?你真正理解与了知你是梦世界的造物主吗?你可曾在自己的梦里飞行、瞬移、言出法随、随意变换自己的形象、或随意生成身边的物品呢?你可曾为梦中家人的危险或病痛着急吗?那你可曾伸出手来,对着死人说:起来,我赐予你生命;对着瞎子说:看吧,这就是光明。

要知道那可是你的梦啊,你生成了那一切,主导着那一切,可你自己却浑然不知,反而在其中成为命运的棋子。在自省中阴里,你自己的所思所想就会显化为真,而你自己的自我否定则限制着你的才能与能力。就拿最简单的飞天遁地或无敌天下来说,作为造梦者的你,只要你自己相信自身能这样做,那你就能拥有那样的能力;但若你自我质疑了,你就会从天上狠狠地摔下来。如果你认为高空坠下应该很痛,你就会感受到那彻骨的疼痛;相反,如果你认定地面就是棉花糖,你就会跌入甜蜜的芬芳。

事物如此,那自省中阴里的人们也是如此——你定义它们对你的态度,同时你演绎出你觉得自己应该具有的身份,如此形成了真切的互动。比如说,当你认为,你和妈妈在印度节日里祭拜自己民族的神灵,会让你和妈妈因此坠入炼狱,那你就会在自省中阴里,真切地体验到那炼狱的烈火,看到愤怒的真主把你的妈妈折磨,而你是如此的无力,只能在痛苦里挣扎哭喊。

其实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意愿生成的:你构建出了这样的一位真主,又生成了自己的炼狱,还把自己和妈妈判罪投入其间。至于你们会在那里受多久的煎熬,全看你自己认为自己的罪行有多恶劣。当你自感心满意足后,那个场景就会随你意愿的变化而消失无踪。

我可以实话告诉你,那些无神论的信众是可怜的,因为它们从未真正地有机会了解与凝视自己的内心,更不知道也不相信自己有灵魂,他们会在死亡中阴里滞留很久,因为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明明都已经死了,可还存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而有信仰的人可以快速地摆脱死亡中阴,在生存中阴里也会过得相当从容,但遭遇自省中阴时,就麻烦了。他们植根在信念里的偶像与宗教故事,依据其神话体系会构成无穷尽的幻相,这些具有宗教偏执的灵魂很难走出自己的自省中阴,不管是你为自己幻想出的炼狱,还是清教徒为自己构建的完美天堂,其实从本质上说,都是意念泡泡内的小世界,是在二分心的主导下,脱离了宏观本源一体觉知,自己造作出来的梦中梦。

这就是自省中阴的难点,你自身本性中的一切无明与偏执会在此处被自己无限放大成真。而想要突破这一念无明又谈何容易,只能靠自觉才能走出那一幻境。很多我们修密宗的师兄弟,都是在这个境界里栽了跟头,因为着相——对佛教着相,忘了佛法中的无常;对偶像着相,忘了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对成就着相,忘了涅槃寂静。在这一点上禅宗确实从整体功法上要更安全些,只不过它们对个人慧根的要求太高了。

道教之前的法门很殊胜,可惜近些年来也都流于形式了。

我曾听说在中原有个道教门派,一门三杰,其师父给他们起名为:天下、地上、人合。那人合从小出家,一个人去到后山隐修,然后年纪轻轻就得道化虹而去,留下了个傻徒弟三元自己困在自省中阴里很多年。

要是这四个人再有缘相见,恐怕彼此也都认不出彼此了,你说是吧,人合?​”明神父、少年派、艾纳尔博士,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喇嘛突然在发什么神经。

喇嘛对三人的困惑好像浑然不知,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说着:

“想要冲破自己为自己设的这个迷阵,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要不再当真,有觉悟地活出属于自己的清明。​”少年派一脸懵,赶紧追问:​“什么叫活出属于自己的清明啊?​”松赞大妙说:​“学会用旁观者的视角,审视那个在情景剧中的自己,活在这个世界里,却不再被它局限其中。​”少年派试探着问:​“就好像是我打游戏时的样子,看着那个荧幕里的小人闯关打怪、与人交往,但我知道其不过是我的一个游戏角色,它的世界不过是游戏公司用代码生成的像素点。​”松赞大妙说:​“如果这能让你理解,也可以这样理解,不过远比这要更高明些,因为你就是那个编写这个游戏的主创和编程员。你不止是一个被大数据玩弄着的、被系统压制着的玩家。这两者有本质区别:棋手与棋子的区别。​”少年派好像突然领悟到了什么,快速点着头,表示自己领会到了这个道理。

松赞大妙继续说:​“渡过了自省中阴后,会有三个选择:

其一,准备进入到深层意识中,成为意识能量存有,褪去‘意生身’的这个法身色相,淡出灵界,离开色界。其二就是,留在色界里,以灵体的身份帮助其它自我达成意识成长。其三,再次亲身进入到生存中阴里,利用各种不同的题材,让自己的智慧与见识、能量与能力获得更全面的发展。

是选择快速突进还是厚积薄发没有硬性规定,不过以我的性格,不会贸然去选择盲目地挑战更复杂更艰巨的课题。如果灵魂选择了第三种选项,就会移步到再生中阴的范畴内,那是一个很奇特的场域。当然每个人在此看到的与感受到的场景与互动人物是全然不同的。

如果自己已经有了较为成熟的灵魂家族,那你们自己家族内就可以构建出属于自己的再生中阴场域,并与自己家族内部的其它自我商讨要组队一同前往哪个星球的哪个时代、展开一段怎样的历程,而每个自我在进入场景后要分别担任什么角色、彼此如何配合让整部大戏可以顺利按计划展开,让每一个角色都因自己的经历获得自己需要的人生启迪。

反过来,有一些比较年轻的灵魂,它们还没能有足够的能力与能量建设出属于自我部族的家园,它们会进入到群体意识构建出的转生中心,利用宇宙意识的核心记忆库,寻找自己感兴趣的课程,选修一些能让自己强化某方面能力或弥补某方面缺憾的课件。

一旦选好课件,就会利用梦宇宙中的集体意识库,搜索具备此类启迪的人物脚本。这类脚本一般分为单人脚本、小组脚本和公共脚本。

要是选择单人脚本,那就直接去参与好了,直到再次死回来。

往返一次生命中阴的时间一般并不长,世间的百十年不过是这里的一小会儿而已。毕竟对于一个没有时间感的地方来说,在永恒中的光辉没有日出日落,一切都是随意生化的,花开花落、年老年少都是转念之间的显化。

要是随机组队进入某一人生脚本会比较复杂,需要协调好其中的各个人物,散场回来后,还经常会出现小朋友间的相互记仇或彼此要好。这样的情感交集会让特定的小组相伴一起经历多场人生剧,以便最后大家都感到满意。所以在我们的佛说‘若无相欠怎会遇见,若无遇见何来相欠’。​“少年派赶紧问:​“那不成死结了吗?见了欠、欠了见的,何时是个头儿啊?​”松赞大妙苦笑了一下说:​“可不是嘛,生生世世爱恨情仇,试问谁能放下、哪个又肯释怀呢?爱的时候誓言生生世世相伴左右,恨的时候说再不相见,却恨意难消,总是念叨谁谁对不起我、下辈子要让他都还给我,然后脑子里又一遍遍地过着各种如果。意难平啊。

其实难度最高的是随机进入公共梦世界,随机随缘投身其中,考验自己是不是真的活通透了。投生前,会看见自己的父母交合,这时你是更欢喜看女人的娇羞,还是看男人的伟岸,就决定了你出生后的性别。之所以说这类经历最为考验心性,就是因为有太多的随机变量和大量的各种灵体都混杂在这个开放的剧本里,相互交织出的故事充满了不确定性。

各种主张、意愿、能力的灵魂们,混居在一处,意识层次、智慧水平、手段做派各有差异。通过经历公共生存体验,要是你觉得过去自己已经是一个人物了,有很高智慧了,那这种自傲一般会受到打击——你会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在很多方面其实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

这就是再生中阴里会与可能要经历的事情。一旦你选好了角色与自己的人生故事蓝图,选定了投生的星球与年代背景,找好了自己的父母,匹配上了一众六亲,也就可以进入角色了。

届时会步入光环,逆转死亡中阴上升的过程。生存中阴展开,你会通过那黑暗的小径,穿过那生命的窄门,在一片光明中醒来,用响亮的哭泣迎接新挑战的开始。​”少年派仔细品味着喇嘛的言辞,眉头不时皱起又舒展开,整个人沉浸在思想中,四周的人事物好像都消失了。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一种空灵感,仿佛就在这一刻时空是静止住了,而自己不再是那个卑微胆怯的少年,而是一个比这少年、甚至比这世界都更要浩然的存在。

发呆的不止是少年,明神父坐在沙发上也陷入了沉思——喇嘛说的东西,自己很陌生,但又感到莫名的熟悉。这一切听上去匪夷所思,但好像远比自己手中的圣经神话让自己觉得更贴谱。好像有一种朦胧的感觉在自己心里酝酿着,那感觉很真切又很模糊,越是努力地去用脑子梳理和思考,就越抓不到那如烟云般缥缈的真实。

博士在快速地检查着自己的速记——那好像鬼画符似的文字,是他多年来培养出的一项专长,他可以把自己认为重要的信息快速地留存下来,这一习惯让他在这些年的历史研究中受益匪浅。

喇嘛又看了看手表,然后悄悄地走向酒店的大门。一旁一直旁听的酒店侍者,诧异地看着他偷偷离开,喇嘛示意侍者不要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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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你在哪儿?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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