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经疑教问真理，前贤论道解迷津，宗教实为权与利，法袍加身掩内心。
明神父被忏悔女充满情绪力量的质问冲击，当他追出教堂时，已找不到那女人的身影。之后几天他若有所失、若有所思，开始质疑自己在神学院中学到的那些话术与东西。人们发现年轻的神父经常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小镇四处，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偌大的教堂里只住着他和老神父俩人，关系自然密切。老神父显然有老年痴呆的问题，除去瞌睡、醉酒、妄想的时段，偶尔也会和明冥说些他对信仰的理解还有这教堂往昔的辉煌。
据老神父讲，别看这里现在没落到无人问津，但在几个世纪前，这里曾经是附近有名的神学院。离此不远的那小山上，渡过芦苇荡可以找到被遗弃多年的古堡，当然现在只剩下了些残垣断壁，据说那曾经是这一代领主的居所。
明冥与老神父现在居住的牧者楼，就是原来这神学院的学生宿舍，因为考虑取暖费用的问题，楼上的几层多年都处于封闭状态。老神父说顶层的房间原先是区域大主教的卧室与抄经阁，但现在也早都空置了。在刮风下雨的天气里，那房间虽然门窗紧闭还经常发出好似哭泣的口哨声，很是奇怪。
这教堂原先属于天主教，后一度被基督教占据，三十年前他接任后又成为天主教的教堂。
明冥问：“我一直搞不懂，为什么基督教他们不认可圣母玛利亚的地位？”老神父说：“基督教的牧者们，叫牧师，意思是替主放羊的人；而我们是神父，寓意我们是信徒与上帝间的中介者，对于信众来说我们就是上帝的代言人。
其实市场就这么大，现在东方的那些宗教还有印度与西藏的宗教也都来抢生意。人口就这么多，人们把手里的钱给谁，谁就能发展壮大，所以我们还是要尽量地把产品品类做得多些，不同的偶像可以吸引不同的信徒来捐献。你看连北欧的圣诞老人我们现在都已经把他加入到了封神榜里。
说起圣母信仰，是有一个渐进发展过程的。你看那些画卷与雕塑就不难发现，一个权力重心的过渡转移和焦点主体的信仰替换——起初戴着冠冕的基督被圣母高举胸前，之后圣母的头顶上出现了代表着权力的王冠，之后基督失去了他的顶冠，并逐步从一个心智成熟的独立个体，萎缩成不识字只会玩玩具的稚童。当这可有可无的稚童被彻底拿下后，圣母就独立成为了一个宗教信仰的主体。
其实起初的民间宗教信奉的神祇很杂乱，主要依据居住的地域分布：靠海边的奉养鱼人、靠山地的信奉鹰人、在大平原上的信奉狮人、而在丛林中的部族信奉猴王、住在丘陵洞穴中的部族多信奉蜥蜴人。这些现今看似古怪的迷信与他们祖先的遭遇有关。据我所知，最远古的那些部落有很长一段时间信仰可跨越时空的地外文明——你看数万年前的壁画上，那时的先民居然知道太空宇航的母舰与星门还有飞行器。
咱们天主教的神职人员，日常主要是在教堂中主持弥撒、行圣餐、进行忏悔等礼仪，在担任神职工作后就叫神父。而牧师通常是指基督教或其基督新教中的牧者，包括他们的长老、牧师、传道者，这个称谓比较广泛，涵盖了基督教不同教派中的传道者。”明冥问：“那在职责和作用上可有差别？”
老神父说：“在我们天主教中，神父有权行使圣事，如弥撒、圣餐等，除此之外负责收钱后赦免忏悔者的罪孽。我们要教导信徒，什么叫原罪，刚出生的婴儿就已经罪孽深重，要来花钱赎罪。我们要告诫信徒，如果不亲近我们、聆听我们的教诲就会在死后下地狱，以后也无权枯骨复生。”明冥问：“真的有地狱与恶魔吗？上帝与天使们真的存在过并聆听接引着我们吗？”老神父正色说：“你不可置疑我们的宗教核心思想，这样的探讨哪怕想想都是大罪。当然有地狱与恶魔，只要还有人相信那是真的那就会是真的。要知道律法与礼教在蛮荒之地是无法约束强权者的，也无法救助支撑苦难者最后的勇气。只有信仰可以让强权有所畏惧，让弱者不会彻底失望。
要说起来，那些基督教的牧师们，在这一点上确实做得比我们好，他们主要负责教导和灵性引导、主持礼拜、进行传道和牧养信徒，更多地宣扬爱而非惶恐。不过他们都是些不洁者，我们神父向圣灵起誓要守独身，不结婚；那些牧师们，却多有家庭和子女，过着与世俗常人无异的生活。”明冥问：“在学院里，有些同学确实远离女色，但结成了柏拉图之恋，甚至还性霸凌低年级同学，更有甚者会对唱诗班里的小男孩下手。他们虽然诚守了不近女色的誓言，却也在行荒淫之事，这可有罪？”老神父说：“十罪中没说这有罪。我自己觉得这比把信众女子的肚子搞大，然后一辈子不能给女人和孩子一个应有名分要强许多了。”明冥默默地摇头——他可不觉得这两种行为有什么轻重的差异。
老神父自顾自地继续絮叨着说：“在咱们天主教中，神父通常是教会层次结构中的一部分。别看我们都是所谓的出家人，其实寺院中自成小天地，等级森严，待遇截然不同，人际间小帮派林立，为了这些虚名假利可以明着暗着斗得死去活来。
我知道你看不上这个地方，可是孩子你要知道，在这地方，你就是一方的话事人，远比在那些大教堂供职、被人每日算计着活得舒心。”明冥问：“那基督教中的情况要比我们的体系好些吗？”
老神父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成体系的地方就有阶级。
在基督教中，牧师也有不同的层次和职务，具体取决于教派和教会的组织结构。其实就算那些东方宗教体系里也同样地存在着这些问题。压迫与阶级、利益协作与排除异己始终伴随在各个社团之中。
需要注意的是，这些区别并不是绝对的，不同的天主教和基督教教派可能存在一些变化。同时，一些基督教教派可能使用‘神父’和‘牧师’这两个术语来指代同一职位。”明冥问：“您说这里之前一度曾经是基督教的讲堂，他们和我们在教堂的建筑风格与装潢理念上有什么不同吗？”
老神父说：“天主教和基督教这两个宗教流派的传统确实有所不同，但主要是内部装潢的风格。我们天主教的教堂更注重文化与艺术的融合，可说是满堂神佛林立交错，唯独没有上帝的位置，因为圣经中明确地警告过，不可拜偶像，上帝在每个人的心里，要在自己的心里，在自己的床头真诚地默默祷告。不过要是人们都那样做了，我们拿什么去买香肠和葡萄酒呢？
所以我们的装修风格都是走的奢华风路线——厚重的砖石结构、半圆形的穹顶和浓厚的装饰。哥特式风格的教堂通常具有尖塔、尖拱和高耸的拱顶，伴随众多的雕塑、绘画和金色的装饰、彩绘玻璃、壁画、雕塑和金箔等，而祭坛和圣餐台通常非常庄重，以突显弥撒仪式的神圣性。
现在虽然看上去有些土气，但我觉得比那些基督教的简约风要好看得多——他们内部装饰通常相对简约，注重教义的传达和礼拜的实质，窗户通常较大，强调自然光线的照明。当然基督教后来自己内部也分裂出了很多不同的流派，有些也变味了。”
明冥问：“为什么很多小镇上的东欧人不敬拜上帝却供养圣母呢？”老神父笑着说：“这民俗源于大祖母部落文化的遗留影响力。
如果你把上帝想成高高在上的领主老爷，那求他儿子走后门办事总是相对容易些的。可是在相对母系氏族的文化中，儿子要听妈的，所以敬拜贿赂其妈妈，让她给丈夫吹枕边风或指导儿子怎么做事，那付出的更少而成效更显著——毕竟搞定一个没见识的女人要相对容易得多，不是吗？”明冥看着微醺的老神父说：“您的教诲非但没让我坚定信仰，反而令我对这一职业的神圣性展开质疑。”老神父打着酒嗝说：“孩子，事就是这回事，只有你早些看透一切的本真、本质，才能更好地掌握自己与信众的心理。
说到底我们只是一群贩卖恐惧和希望的二道贩子，早年间我们还拥有左右政治的能力、贩卖头衔的买卖、出租土地的收入，现在你看看我们还有些什么。说到底，不识字的民众越来越少，他们自己都会读圣经了，还要我们这些中介人干嘛？
他们都知道不可拜偶像了，还有几个傻傻地来这里烧香？我们已经成为了民俗传统文化中的一部分，而非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宗教。”明冥问：“那我们当下主要的竞争对手是基督教？”
老神父摇摇头说：“新纪元开始后，以基督为信念核心敬守新约的信徒们是基督教成员，但后来一切都在权力与金钱的左右下变了味道。教会在多次分裂后，本初的基督教早就没有了，现在的基督教其实是那些看不惯我们行事风格的基本教义派在几百年前鼓捣出来的，和原先的基督原教旨也大有不同。”明冥问：“您觉得，我要是想做一个合格的神父需要达成哪些品质？我觉得六年神学院毕业后，自己反而找不到北了。
现代社会的人们他们需要怎样的牧者和精神引领？我很是困惑。”老神父说：“我手里有一本千年前的古籍，是本地的一个神父所写，他曾经是这一区域的大主教，在机缘巧合下于抄经阁内看到了罕见的上古卷轴，之后了悟了不少真知灼见，并写下了自己的见解笔记。书中的内容与被教廷删减后的圣经大为不同，或许你想要找的知见在这书里会有一些。
至于怎么做才算是一个合格的灵魂牧者，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既然有人选择聆听你的话语，那你就应该给予他们可以洞见良知心性的引领，让求知者得以借此窥见人生的真谛与生命的意义。如果你能做到这点，你也就对得起他们的信赖了。
好了好了，今天说的够多了。我去找找那本书，你先去打理教堂吧。好好干小伙子，有钱了就雇个厨娘吧，你做饭的手艺是真不怎么样。我看教会给咱俩派个照顾日常生活的修女是没指望了。我要先睡会儿了。”明冥退出老神父的房间，步入庭院，回想刚才的对话——前两天那愤怒的女人对自己的指责让他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那些照本宣科的片儿汤话，在这个年代谁还会在意呢？
那个女孩现在还好吗？她会选择去堕胎吗？她的声音我到底在哪里听过？这个镇子并不大，为什么我找不到她呢？
在圣经之外、在科学之外、在人性之内、在人心之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我怎么才能成长为一个合格的、被人们认可的心灵引领者呢？现在的我，好像知道许多东西，又好像是全然无知，所知的都是普世教材和教廷想让我知道的肤浅内容，而世界的本真与本质到底是怎样的？为什么老神父他说“只要还有人相信，那就确实有地狱和恶魔”？难道这些存在不是唯物的吗？可是如果是唯物的，那它们又在哪里呢？为什么东方人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佛魔一体两面”？
难道……
就在明冥思索本真望天发呆时，突然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高喊：“明神父，明神父，出事了！您快来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