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 章十四问

四大皆空是身空,五蕴皆空是意空,无善无恶是心空,空而不空是性空。

持法法执不懂法,念经念咒常磕头,当知觉悟在念头,转识归真莫外求。

人合背后的金光逐渐散退而去,整个人还处于恍惚的状态。

亥母通过此番对话明白了,自己万年修行始终无法突破的瓶颈原来是源于自己认知上的一个“小小”的偏差。一层窗户纸万年捅不破,犹如飞虫困沙笼,有光无路难自由。

人合背后金光散尽之时,亥母听见虚空中仿佛有人说:

本愿助人莫求报,心向内寻观真如,闭口方知如来意,开言只因理相通。

无佛无经亦无法,无人无我无真假,即是即非即浑然,无来无去无定式。

亥母感觉那声音很耳熟,四下寻觅,只闻风声与蛙鸣。

人合迷茫地望向四周,不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孤独园中与释迦目光接触的那一刹那。

亥母对人合说:​“如你所愿,如我所诺,从何处来,归何处去。祝你俩能得偿所愿。​”说话间,人合只见周围景象开始雾化扭曲,眼前明暗变化后又一亮,雾化粒子后的场景重新凝实如真。

眼前是一片丛林,这场景似曾相识,眼前是一女子,手持利剑,正冲向自己直刺过来。

人合看着被定格住的画面,想起先前自己被刺中后引发的种种境遇,发觉如果自己舍生取义,反而会害“名”步入绿渡母的生命路径,如此舍身为人并非善举。

人合闪身避开剑锋,双指夹住剑身,轻声在“名”的耳边说:

“我不是那护花的心魔,而是‘明’啊。此境考验你我心性,你我需合力才能同进退,不然总有一人会因此域的天道制约而被迫滞留在其间。​”

不容人合再多想什么,时间又开始在域内流淌。女人眼前一花,手中利剑被对方牢牢擒住,自己仿佛就在刚出剑的那一瞬间,已经历了千年,不由得恍惚:明明记得刺中了对方,然后……然后?此刻眼见男人确实闪开了剑锋!

现实与记忆发生冲突:刺中他是自己的错觉幻想还是没刺中是自己的错觉幻想?现实与记忆都如此真实地并存着,这是对方的幻影把戏吗?还是自己又坠入另一层平行幻梦中呢?

女人手中的长剑被对方双指轻易拿捏,此刻她心有不甘,尝试转刺为扫,平削直砍,手腕发力,可宝剑却纹丝不动。僵持下女人想要急退撤身,可又无法拉扯回宝剑,心想若此刻弃剑后退自保倒是不难,可宝剑易主反而会更加被动。

正在犹豫之际,好像脑海里突然灵动出一个念头:对方不是此境中的护花妖魔,而真的是一路曾护佑自己的心声“明”!

思念至此,突然感觉好像打破了一处封印的闸门,大段被屏蔽的记忆犹如泄洪般奔涌而出。就好像突然记起昨夜之梦,很多记忆碎片犹如无数秋叶在风中飞舞,又如一盒子珍珠打翻后,嘈切错杂落玉盘。

时间还在域内流淌,可画面仿佛再一次定格——劲风摇摆着高草,犹如麦浪,男女各执宝剑一头,相互凝望无言。

人合看到眼前的女人瞳孔在散大,她表情瞬息多变,眼泪滴落,嘴角颤抖似哭似笑。慢慢地,她身上的戾气消失,力气也随着散去,宝剑脱手,鸭坐在地上,若有所思,呆愣愣失魂一般。

人合说:​“世间多有不公义之事,多有不如意之事,多有无奈无助之时。每每事与愿违,我们记恨他人,埋怨苍天,满心愤恨,因爱生怨,因痴成执,在不甘中多有懊恼。种种委屈渴望宣泄时会淤积愤然,开口动手伤人害己,却不知其实自己所遇的万般种种,都是自身心魔作祟。在这世间大梦中有万千相遇,却实无他人。梦中所遇都是自己一念化生,所遇所见所感所受看似被动,其实都是自己早前选择的结果,而因五蕴而起的思想觉受又与自身如何解析揣测相关。

都说佛魔一念间,可却少有人知,在佛眼中世间皆存佛性,闪烁光明;而在魔眼里众生各怀异端,为了一己之利皆可利用舍弃,世间充满计较与算计。

你若心存恐怖,那就会遭遇暗影邪祟,欲害你性命;

若你心存怨怼,那就会与人争执,百般计较是非;

若你怜爱世人,那所见所觉就是世间八苦;

若你心思二分,那就会观觉各种明争暗斗;

若你觉悟大道,所见皆是繁花锦簇天神梵歌;

若你明觉色空之理,那梦中幻景就可随你布局。​”

女人坐在地上,看向人合问:​“依你所言,万事‘唯识’,那为何我以赤诚待人、以真心爱他,可世人却害我性命,他却离我而去?​”

人合说:​“道家有九转还阳,这九转七处发生在体内,两处在头顶上;而释迦教人转变对九识的认识,九识皆转也就从有实之阴,转化成了纯阳虚无了。其看似与我们道家的说法差异很大,但道理却相同。

藏密中也有类似的东西,叫九住心,在埃及则叫通天书。其实说简单些,就是身不为我、识不为我、心不为我、神不为我、意不为我。而你所说的唯识是与世人之唯物相对而言的。

若世人只见五识之感,会觉得一切都是物质的;若修为进入到六到九层,又会觉得什么都是意识的。

可惜这两种认知都各执一隅了,也因此失了全然。要知道意识依存于能量波,而能量波又因意识而有了起伏的激荡。没有意识就没有涟漪可形成能量波,而没有可供激荡的波粒又无法形成意识波。所以在幻梦之外、三界之外的本真里虚空里,它既不是唯物的也不是唯识的。​”女人可怜巴巴地看着人合说:​“你能说点儿我听得懂的东西吗?​”人合说:​“若我们投身世间,想利用角色去体验与寻觅自己的短板,并设法透过实践找寻到成长的领悟,那就需要经历种种磨练。尤其是在针对自己做不来的事情时,越是自己搞不定的情况、看不惯的事情、无法理解的遭遇,越是当用心去钻研品味的。

若人生都依据角色所愿,心想事成、万般如意,那我们在世间的旅途也就太无趣了。不断无脑地重复自己擅长的事情,那对神魂来说实在是毫无受益地浪费生命能。这其实就是很多人要面临的矛盾:角色我最讨厌的就是无常,它喜欢稳定可预期的确定性,而神魂则欢喜挑战未知;角色希望透过祝祷就被神明眷顾、喂养,被照顾得好好的,犹如巨婴,而那些所谓的神明们却渴望着帮助神魂铺衬出跌宕起伏的故事线,好体验激流勇进的快感。神魂讨厌味如嚼蜡般的无聊重复,总是想要透过一次次挑战自我极限,来达成自我现有局限的突破。

当知聚散有时生死有命,如来如去不可执一。神魂在入世前就已定下角色此生的蓝图,规划好透过重重起落考量自己真实的能力品性,想要知道自己在历经挫折悖逆时,会做出何等反应,又会如何应对、触发与达成怎样的结果。

在灵界中,我们利用俯视的能力,透过全知、全识、全视的状态,洞察着一切,因此总会觉得什么都是一目了然的,毫无难度,甚至因此无法理解为何世人会如此愚钝。只有当我们自蒙神智,潜入世间,亲身历练后,才知自己在做闭卷考试时,到底有多少能耐。​”

女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人合:​“你说我经历的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只为能让自己看清自己当前觉悟的成熟度?​”人合点点头说:​“确实如此,但又不尽然。不光你是如此,我也是,所有的经历者们都是。其实在我们的世界中没有他人,一切所遇之人与事,皆犹如此域、此处、此时的你我一般,实无有,亦,实亦有。​”女人困惑地问:​“你彻底把我搞糊涂了,到底是有这个或那个世界还是没有?到底我和你还有世人,是实有还是没有呢?若说没有,我们就在这里,我们确实头顶着天幕脚踏着大地;可说实有,好像我也确实知道,此处天地就是被某人一念生成的一处幻境。

如果连天地星辰都是幻梦,那梦中的你我自然也是不实的。

可是到底是我在你的梦中,还是你在我的梦里呢?​”

人合说:​“我们都在用自己的角色经历这个或那个世界,肉身的我是世界中的角色,做亡灵时的你也是世间的角色,此时我们以神魂的状态存在着,但还是这大戏剧中的角色。不管是在人间、地府、天堂、冥界或灵界,其实都是这大故事的舞台剧背景,所有被你我与大家经历过的世界、被群体意识生成了的世界,都实有亦虚无。实有是因为它们确实存在,可被所有旁观者亲历;虚无是因为它们确实不存在于三界之外的真实中。

三界内被细分出无数平行世界,当我们同在一个世界里时,我们彼此相互认为我们与对方同在,可我们的本体确实都不在这个或那个‘世界’里——此‘世界’中的‘你、我’是被自身本体意识聚焦投射入当前这一角色中的。在此世界或其它世界中的所有参与者,彼此觉得自己与他人看到同一个世界、共同经历同一个世界,并在世界中形成真实的互动,因此世界是真实不虚的,这让在‘世界’中的所有角色们在脱离本世界前都会持续认为自己所在的世界确实存在。而对置身于外的意识本体而言,角色所处的世界又真的并不存在于三界矩阵之外。

我们肉身所处的世界是被无色界用代码生成的,而此刻灵体所处的色界也还是被代码生成的。不管是灵体进入肉身前,还是使用肉身中,或是脱离出来后,在这轮转的过程里,其实从未能脱离色界的幻相套叠世界。只不过在切换角色形态时,使用肉身我、鬼魂我、阳神我、灵体我的身形,会用到不同的显像能量频率,好匹配不同的背景舞台。​”女人瞪大眼睛问:​“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叫代码、频率、矩阵?我越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我只想知道我所经历过的,是或不是,在我出生前就被自己安排好的。如果是,那我刻意经历这样的既定宿命,有何意义?难不成我自己在逗自己玩吗?​”

人合说:​“你我确实计划了这相互提携相互托举的剧本,但你我都不知道我们真的能走到哪一步、会与能做到什么。可以说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中,一切又都在计划外。我们不知道我们会对这个世界构成怎样的影响,犹如我们也不确定自己会被世界影响多深。在我们进入这幻梦之前,我们知道大体会经历什么,却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我们都控制怎么开始、何时开始,却无法控制怎么结束、何时以何种方式结束。​”女人问:​“依照你的说法,世间众生不过一梦之幻,色相本空,为何释迦还要教诲我们善待爱惜世人?​”人合说:​“世事无常,起落生灭跌宕,可这无常却是被设置出来的,专门用来考验你我这样的入世者如何面对自己的得失心。当我们进入角色后,在失去全然通明后,真实的本心本性就会暴露出来,在面对一浪浪的尘染时,是保持住自己的良知纯然,还是会为了利益行阴损利己勾当,泯灭举头三尺的神性,就看自己的了。世事利益犹如明镜,我们从中走过,各个原形毕露。​”女人问:​“你之前不是说没有坏人妖魔吗?这怎么又说有阴损利己之徒?​”人合说:​“高低张弛各色皆在。在多元多维中,在同时性里,所有的意识面向都同时被呈现出来。心灵的成熟度本就不同,有执于情爱的,有贪恋利益的,有渴望权柄的,有欲求名望的,有渴望永世长存的。世人得到时欢颜,失去时懊恼,悔恨中升起种种怨毒之念,质疑良知后尘染了偏执,把爱的慈悲扭曲成恨的冷酷。

但要明白,神魂的本真都是温暖良善的,只是一时被角色所需演绎的剧情所迷惑住了,在世间活得太当真,忘我了。​”女人看着人合问:​“我曾对你痛下杀手,你不记恨?​”人合说:​“你生我为人,又灭度我身,我渡你入冥河,又何尝不是你在渡我?世间助缘本就如此,互为阶梯。这阶梯可上达无极,也可下通幽冥,或上行或下奔,只看自己是如何认识这世间道理的。苦难与磨砺让我看到自己尚且缺失的能力。遗憾与失败不会让我动摇或质疑,而是给我带来反思的素材与觉知的契机。​”

女人疑惑,问:​“我听闻于正见中当无二分心的比较,那你此刻之言或上或下,岂不有了高低之分优劣之较?​”人合说:​“于宏观处看全然,自是浑然,起落生灭都同时发生,浪在起处落,花在开处败。但在微观处看个体,较之所是自有对比的趋势可言。因执于二分心而定论了是非就会有失全然,但不懂观觉细微处也会不知进退。执于细微处是有所执,执于宏观处亦是有所执。​”女人问:​“你说高下进退,我且问你,这或那世界可有边际?

你我可有去处?我们进阶扬升或衰败退行可有极限?​”

人合说:​“世界之边际止于你可感、知的界限。自我的成长是无限的,但不会高于全然;自我的衰退是无限的,但不会低于空无。就好像‘数’无上限,但无法大于N+1;数无下限,但不会少于0。随着感知力的成长,你我的边际可被不断刷新。随着意识的成熟,边界感会被不断突破。

所以说世界与自我确有其边际又无有边界可言。当你认定了某一边际为实有,那你就会因此成见而自限其中,令那成为了你的局限;但若你说自我与世界是没有边际的,那也并不真切,因为在多重世界与多重自我间确实存在着差异。就好像不管1.99999多接近2,它都不是2,而2与1.99999间却并不间隔一个明确的界限。

世界及我非有边,却实有边,若说确有边,又真无边。​”

女人摇头苦笑:​“你说的道理我听懂了,但又好像并不明白。

我且问你个简单的问题,‘我肉身死后的这个我到底是什么?’我觉得我既不是鸯儿,也不是那个名为‘名’的神魂,此刻的我既不是我,又是我。我在人世间做了千年的神,可不曾觉得那‘绿渡母’是我,可她确实又是我。我到底是什么?

是谁?谁或哪个又是我呢?​”

人合说:​“你在自己的角色肉身死后,以亡灵的状态被困在那小湖处,后又以神魂的姿态自渡心湖冥河、翻越懊悔之山,在此处你困顿多年后,随亥母于人间当了千载的神仙。其实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往,我们都是这层叠幻梦中的过客。我们到底是人、是魂、是神,从无色界的角度看没有本质差异,都是不同舞台剧上的角色而已。

神者,上通天下彻地,中贯明心。此时此刻你我都还做不到如此地通达。即使做到了,在有形色界我们不管怎么变换角色,都只不过是角色而已。至今为止你我都再无肉身羁绊,却尚未成神——于色界之中、灵界之内的神,根本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可一旦真的彻底觉悟,成了全然通透的浑然,也就回归于无色界中,续而进入与融入那无余涅槃,不会滞留某处继续演个什么所谓的‘神’,四处干预某一世界的自然流转和人间是非。

对于世人来说,像你我这样的灵体,可飞天遁地,可显影消形,可在人间冥府灵界任意穿行,已是神仙无疑。可你我都知道,我们不过和世人一样,仍然受困于法身皮囊,对大道真理知之甚少,仍需四处求索无解之题。​”女人笑了,笑得很好看,说:​“你是自谦了。那你可知若我们能突破这一困局,出去后在后世中,我们到底会成为什么?

去灵界当灵体?在人间当神仙?或是再次入胎成人演绎某一故事?​”人合望向苍茫穹顶无尽远方,慢慢摇头说:​“或许都是,或许都不是,或许只有它知道。​”女人随人合的眼光看向虚空,好奇地问:​“谁?它是谁?​”人合笑笑说:​“我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我绝非无中生有的第一代,我们是隶属于某一神魂群体的,而这群体又属于更大的群体,如此类推。我们都是那更大意识的一个意识触须而已,也仅此而已。我们是以肉身入世,或是以化身、报身、法身行走在灵界冥界,都不过是它的一念所梦。我们是实际执行者,而‘它’则是规划了一切的家伙。​”女人骇然问:​“那你我在此瞎忙活什么呢?不过俩棋子罢了。

我看直接躺平,给它个好看。​”

人合说:​“这也是我想搞明白的问题。我隐约觉得我们离最后的谜团仅差半步之遥了。躺平或拖延其实毫无意义,因为我们的时间对它来说什么都不是。我们自困万年,对它来说也不过是动静间的一瞬。​”女人长叹一声,说:​“半步,好一个半步!我们当下连如何从这个小天地中出去都不知道,总不能让你再死一次吧。不然这次你杀了我,你在这里等救援。还有就是那个什么三花并蒂莲的东西,上次你走后,我在这里找了不知多少年,那东西根本就不在此域之中。​”

人合笑着说:​“你不说我都忘了。你要找的不是什么三花,而是三华。是精、气、神具足后由左右中三脉同时绽放出冲天透顶的光华之玄彩,道门叫‘三华聚顶’,就是精气神混一而聚于玄关一窍,进而冲破顶轮,激活自我的第八识,神识。​”“如何才能做到?快告诉我!怎么不早说。​”女人埋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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