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合释法说四空,亥母求证罗汉果。
松赞引来三花开,莲花妙法渡七母。
亥母讲述了藏密的往事,为人合解惑,为什么自己会滞留人间成为渡母之首。她确实通过修习懂得了很多奥义,并拥有了种种神通法力,但这些都不能帮她脱离出本位面。她渴望在知见上进一步达成认知突破,好离开欲界,从当前这一近乎永恒的角色形象中解脱出来。
人合本对亥母有些抵触戒备之心,听完她的身世后,知道她的厉害都是装出来的——她怕绿渡母重新痴迷情爱,被男人骗了再蹈覆辙,和自己一样无法脱身,所以在此搅局,想用佛法考道士,令人合知难而退。没想到,人合居然说出了前三果的关键所在。
人合说:“欲证明悟,需先在‘见惑’与‘思惑’上有所突破,进而脱离由角色我带来的种种欲望迷惑。所谓见惑,就是前五感观外尘后,形成了扭曲的五识,依据这五识做出的判断必然是有问题的。而五识依据五尘得出问题的判断后,还做出了反应与行动,结果自然是错上加错,越是奋力就离真相越远。
想开悟离开三界中的舞台剧,首先要摆脱欲界之欲。四个步骤中,入门级的第一果是须陀洹,不是听说什么、看见什么就想要得到什么,这欲念也就破了。破这欲望的窍门就是问自己‘谁想要?’结果发现这个肉身并不是我、这角色也不是我,那这角色的肉身想要时,与我有什么关系?”二果名斯陀含,破了角色我的我执后,自我认知的意识焦点会集中在神魂我上,也就是亥母此刻的状态。人合在道门法界中完成自我突破,就是主动舍弃了自己的法身,明白了神魂法身和这角色报身其实是一样的,都是自我意识的化身之一。
“红尘是欲界一梦,灵界何尝不是欲界一梦呢?肉身有外五识加脑,神魂有内五识加心。肉身与法身两者虽然变化了身型的显示频率、变换了修行的舞台背景,可所经历的内容其实是一样的,不过是把名利钱财换成了对段位、对能量、对法力、对修为的贪念。原来日日赚钱升官,现在日日采纳升级。灵界中的那些家伙们,真的和人间有什么不同吗?就好像寺院道观庵房中其实还是江湖社会中阶级男女高低贵贱那些事。
二果又名一往来,就是神魂脱离肉身后,进入灵界中本门派群体意识形成的专属法界,继续黄粱一梦中的修行。但这里因没有肉身阳寿的限制,所以反而成为了一个无法置换角色身份的不死囚笼。不死不是祝福,而是一种诅咒——有生死还能靠一次次的重启来切换不同角色拓展自我局限,而不死看似可以无间断累积修为,其实固化了自身的认知与接触范围,导致自我突破反而更难。千年万年被滞留在同一个认知境界里,被滞留在本门派构建出的多重阶级阶梯中是很常见的事。
所以这肉身非我好破,法身非我就很难破了,而且法身不死让自己切换视角、接触新鲜事物、换个圈子换个活法的机会很少。这个阶段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就被困在自己相信的宗门体系里兜兜转转。
第三果为阿那含,意为不还。一旦自我意识明白了肉身非我、法身非我、红尘为幻、法界亦为幻,就不再想要继续玩下去了。一旦有个机会找到了自我突破的渠道,头也不回地就会选择走上意识觉醒的道路,不会再继续和这剧情中的是非恩怨儿女情长牵挂留恋。
而证三果的方法说出来很简单,可想得到它却需要大机缘。这层窗户纸就是:认知到其实自我意识的主体从来就没有真身进入过这三界大梦,就好像睡觉的你,从来就没有真的进入过梦境中一样。
你从来就没有在梦境里,怎么可能在梦境里找到离开梦境的出口呢?这样找,即使在梦里上登九天下入黄泉,也还是梦里。离开的方式,说白了不过转识一‘觉’,醒了就有资格随时选择离开梦宇宙了。
离开梦宇宙的觉醒态,就是第四果‘阿罗汉’,其梵语本意是无所执着的真人。这与道家的真人境界几乎等平,是真开悟者,是量变累积后达成质变的那一瞬间。就好像是睡醒的那一瞬间,自我意识瞬间从梦境切换入无所住之境。后续要在无所住境界里修四禅。
所以我说你得不到阿罗汉果,就是因为其实没有一个真实的阿罗汉果:要不就是在修阿罗汉果,要不就是已经达成并完成了转化,成为一禅境的修士。若你觉得自己是阿罗汉,其实你还不是,只是过了三果的灵界修士;若你已经证悟觉醒,那你就已经是一禅修士了。”
亥母都听呆了,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好似少女看到那最帅的他走过人群,背后留下一片阳光的余辉。
她轻柔小心地问:“后续,后续四禅可是,传说中上仙、大神和他所住之所?”人合说:“我不知道你的那个他,此刻何处何等境界。我在道家洞天福地里曾受困数千年,在那里我接触过很多不同领域的修行者,据我所知,后面的四个大境界都在灵界的色界中,但又细分为十八重境界。

若简短地说,据我所知:
正受初禅时需言语寂灭;正受二禅时需觉观寂灭;正受三禅时需喜心寂灭;正受四禅时需出入息寂灭。”
亥母又皱起了小眉头,若有所思地说:“可惜我过往只关心怎么突破此刻的瓶颈,对往后遥远的事一点儿都不关心,听闻了也就随风散了,倒难为了你这个牛鼻子道士与我说我本家的修炼阶梯。这些都是你在释迦讲法的幻梦里学来的吗?
我自己这些年来也反复听过多次,怎么就没能听懂这许多出来。”

人合腼腆地一笑说:“其实我于那释迦的孤独园内于法实无所得。”“那肯定是你被那氛围所感染了,一下就变聪明了。”亥母嬉笑着说。
人合回忆说:“那道场内的气氛确实庄严,但丝毫没有今日庙宇中那般金碧辉煌镶金戴玉。我很能理解释迦的用心,学道理就应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有智慧上师说法启迪心智的地方就是庄严处。今日那些堂口各个比排场比阔绰,修行人出门宝马香车,居所丝绸锦被,往来政要巨贾、名媛小生,忝居高位满嘴经文,可道理分毫不懂,连须陀洹第一果都不配享有。”亥母疑惑地问:“你于孤独园中领悟这许多道理,怎说实无法得?”
人合说:“释迦传的是道理,不是法度。执于法者,受困于言辞字句之束缚;而学道理者,学过就忘了,但行为中会慢慢地发生变化,固有习气渐退,人整个思想与朝向都发生了本质的转变。这转变发生在认知层面上,表现在为人处世中。
懂了道理的人,自然而然地去做顺理成章的事情;而被规矩法度律礼拿住的人,很委屈压抑地伪装成谦谦君子,可在他人看不到、律法鞭笞不到的地方,就会把压抑的恶怨都加倍释放出来。”亥母眼中闪烁着泪光,不知是兴奋还是委屈,她嘴唇颤抖着说:“世人想要有机缘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不知要从坟墓与娘胎中往复爬出多少次。我那些信众们,日日念经焚香跪拜磕头供奉,却只知求功法,不知又无缘听闻这么简单的道理。”人合尴尬地挠着头说:“我说啥了?我只不过随口总结了一下欲界四大门坎的过法。这无人、无我、破所欲所执、法空相空破思惑所扰、身空性空破见惑牢笼,这些都是释迦说的,又不是我说的。”亥母疑惑质疑地斜看着人合说:“那梦境我自己观见了不止百次,你说的这些是释迦说的吗?”人合继续挠头:“是吧。他确实没这么说,可这就是他说的那个意思。他是没这样说,可说的就是这道理啊。”亥母点头说:“此世界本非世界,世人叫它世界,其实都是法相微尘显化而成的幻境。而这些法相微尘,我叫它法相微尘,其实并非是微尘,而是一个个不停闪烁着的显像能量噪点。就是这些噪点构成了此处天地和天地中的你我,构成了刚才你所见的释迦传法。”人合好奇地问:“我在幻境中所见之孤独园与释迦众人,可是释迦众人?”亥母说:“是又不是,不是又是。那是我投射给你的一场梦,所以不是;可梦中的那地方与那些人就是那地方、那些人,所以又是。
你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吧,我是无所谓的。他们想来也无所谓。那幻境我都看了不下百遍了,我知道释迦他知道我进进出出地在旁听,他也没介意过。”人合骇然,急问:“你说释迦知道,这怎么可能?那不过是你或我的一梦啊。梦中释迦非释迦,释迦怎能知道?”亥母摇摇头一笑说:“梦中的你还不是你呢,你怎么知道?
你桥接入了他的空间,他当然知道。”
人合急问:“那是千年前的古事啊。”
亥母冷笑:“说你聪明,你真是伶俐得很;说你傻,你就傻得冒泡。时间、线性时间、所谓的过去与当下未来,在你我这一幻梦中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你刚教我不要着相,你却对线性时间这一无相界的后台设定当真。
我们此刻就好像坐在缆梯里,上下五千年,随便与之对境。
入境后所见的都是那一刻真的人事物。所有过往与未来中的人事物,都被保存在一帧帧的画面里,你我随时都能拜访。”人合皱眉说:“那一帧帧画面里能被永久定格的人物,岂不都是假的?”亥母笑得更欢:“你个呆头啊,说道理时一套一套的,遇到实景还不如我看得通透呢。过往、未来所有场景当然都是真的,不然也不会被后台录制下来啊。只不过在无相界的矩阵中它们都是鲜活的,随时都可在你进入时,再次随时间流淌起来,演绎一场场婚丧嫁娶、生老病死、爱恨离愁。”
说话间,亥母为人合带入了几帧画面:人合看到一少年被刺中,倒地不起。人合想要出手救那少年,画面又回到了杀手出剑的那一刻,人合想要出手帮忙阻隔,少年已经中剑。人合焦急,画面止息消散。
亥母说:“看,你又当真了。你这样是做不了神的。你太冲动了,我们是不能随意出手搅乱时间线上的故事线的。
你刚教导我不要着相,可看看你又比我好到哪儿去了呢?随便给你丢一个幻梦片段,看把你急的。我相即是非相、离一切诸相,则名诸佛。”人合默然,呢喃:“上德不德,是以有德,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受教了。这样的天道无情,恐世人难解;这样的模棱两可,恐世人难修啊。”亥母说:“若有人得闻此理,不惊、不怖、不畏,当知是甚为希有的大德之人。你总想着救人救世,你可知当年世尊为歌利王割截身体时,自己都没想过去救自己吗?”人合骇然问:“你说什么?我不知,请细说端倪。”
亥母说:“世尊修行得开悟的过程也不是那根器锋利、手指指月就得顿悟的家伙,他在世间往复了五百次,才搞明白那些道理。和他比起来,你我的这点坎坷又算啥。有一世他被歌利王擒住,用小刀凌迟,片片割碎,他那时已经有大法力、大能耐,却不肯自救。你知为啥?”
人合一脸懵,摇着头说:“不知道。想不明白。”
亥母说:“当年这绿儿刺你一剑时你为何不躲?”
人合说:“我想了却那一桩因果,何况身相之是本就虚妄。”亥母说:“正是此理啊。你都懂,世尊能不懂吗?不自救,不救人,正是为了不扰动自然的往复报还啊。若出手就着相了,若着相还是世尊吗?不救,连自己都不救,是一场大修行,名忍辱仙人。离一切相,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生无所住心。若心有住,即为非住。
你现在还想带我的绿儿走吗?”
人合一愣:没想到,她在这儿挖坑等着自己跳呢!于是心念电转,说:“是故佛说:菩萨心不应住色布施。菩萨为利益一切众生,应无所住布施。不管她是不是绿儿,若她肯与我同行,我必助她寻得所寻。”亥母说:“如来说:一切诸相,即是非相。又说:一切众生,即非众生。这绿儿不过是无色界中一堆能量代码生成的幻相,你为何会有如此所执之心?”
人合说:“若因她曾是我生母,我救她,那就是我着相;如果因为是我想积功德助她,就是我执法执;若是我单纯为救人而救她,那是我有性执。可现今,我只是想要救助于她,无所思,无所愿,无所求,无所谋,自觉当行便行,只依我心光明自性良知。”亥母骇然言:“若菩萨心住于法而行布施,如人入暗,即无所见。若菩萨心不住法而行布施,如人有目,日光明照,见种种色。当来之世,若有善男子、善女人,能有此觉悟,则为如来智慧,悉知是人,悉见是人,皆得成就不可思议、不可称量、无量无边功德。”人合此时反而不好意思了,腼腆地说:“我只是说出心中所想,不愿把事搞得那么复杂。”亥母越发肃穆,庄重仪表,说:“你有此等觉悟认识,我深感钦佩。你所言即经、所立即塔、所居即圣院。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皆当为你提供方便、行供养;作礼围绕,以诸华香而散其处。”人合苦笑:又是藏地的那一套仪轨说辞,咱不来虚的成不?
“你可否让我带走绿儿姑娘?”

亥母说:“此时此事不难。你已经向我证明了你的见识与能力,甚至比我当初能想象到的极限还要好得太多。不过嘛……你还需要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修行之人,在发愿修行后,当如何降服自己固有的心性?又如何才能守住证得的果位,不遗失退缩、迷失呢?”人合沉思许久,几欲作答又摇头闭口,最后再三思量说:“当生如是心,我应灭度一切众生。灭度一切众生已,而无有一众生实灭度者。”亥母问:“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