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尼姆为了平复自己对阿尼形成的心灵伤害,而选择再入红尘去做蓬皮亚的亲生母亲,用自己的爱与呵护化解与带回阿尼。他因此出生在时代剧的更早期,作为女婴诞生在一户贫苦的农家,家里已经有了两个姐姐。而母亲分娩时,父亲被迫跟随领主去打共和军了。
大陆上,帝国与共和两大阵营的拉锯战已经百年有余,边境线的来回摇摆扯动着利益集团敏感的神经。两国的男人被贵族们送到那细细的红线上,成为权力游戏的炮灰。
这是一个动荡的年代,女人们艰难地讨生活,而男人们祈祷能多过一个平静的春夏。战争与和平犹如齿轮凹凸的律动,双方死伤惨重就休养生息,然后卷土再来。农家需要男人来耕耘土地,但好不容易养大的男儿却很少有能百战幸存活过三十岁的。所以,男人要很早就成家来续留香火,女人要很早就结婚,不在娘家继续吃饭。
各地的领主们需要用战功才能从国库中领取奖励与减免摊派下来的重税。连年的战争让税赋攀升,从中央到地方层层加码,百姓即使丰年也会挨饿。为了能让战争持续,谁家生了男儿就可以减免一半的税收。这样的政策让女人们活得很辛苦,一方面要不断地生,一方面生不出儿子会被丈夫骂没用。
可是辛苦拉扯起来的儿子,也只不过是贵族们沙盘游戏中的弃子。
男人在各地都是很珍贵的,男女比例严重失衡。女人不但要承受繁重的生产、生活,还要孕育孩子。能够这样艰辛的生活着的还是幸运儿,多数女人是找不到男人的,只能和别的女人勾心斗角地抢男人,或当情妇、娼妓维生。实在没法活了就去教堂当修女,但那也好不到哪里去:沉重的工作,等级森严的体系,还有不能说的凌辱。
就在这样的大环境下,阿尼姆出生了。她的出生是不被祝福的:长期的营养不良让母亲很虚弱,男人出征数月未归,所有的体力活都必须她来做,早产大出血在搬运麻袋时发生。
在偏远的农田地头上,强烈的阵痛让她匍匐在地无法行走,鲜血瞬间洇湿了衣裙流淌在地上,大姑娘被吓得抱紧妈妈的大腿,小女儿直接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妈妈!妈妈!你怎么了?”女人在昏迷前努力保持清醒,这是她第三次生产,有一定的经验。她让大闺女赶紧回村叫人来帮忙,自己安慰小女儿的情绪,让她拿起锄头,防卫在周围,因为血腥味儿很快会招来肉食动物的围攻。这一年老大九岁,老二五岁,而她只有二十四岁。她在用力,但饥饿与长期营养不良让她干瘪的身体没有多少储备的力量。
再醒来时,她看到自己在自家破茅草房里。邻家的大娘看她醒过来,都说她福大命大,被村民找到时已经昏迷了不知多久,好在孩子和胎盘都已经排出,母女平安。小家伙很能哭,或许是因为没有母乳饿的,或者是出生后在地头冻的。邻家大婶把孩子抱过来放在她怀里,孩子急着找乳头,但吸出来的只有血。
妈妈看着怀里的孩子,苦笑着。自己是个命苦的,生不出儿子来,家里无法减税还又多了一张吃饭的嘴。也不知道男人什么时候能回来,等男人回来好给孩子起个名字,没有名字的孩子死了都无法安葬。因为名字只能是在教会洗礼时由神父起名,而墓地只给有洗礼记录的人使用,但洗礼不是免费的。
童年
秋收前战争停止了,两国都需要农民回国收庄稼,冬季作战对国家储备粮的消耗过于巨大,不是明智的军事行动。
随着领主与军队的回归,各家的男人都回家了。没能回来的人,每家得到安抚费:五十个铜板和一年的免税。可是孩儿她爸并没有回来,也没有拿到安抚费,得到的解释是他当了逃兵,不知所踪。
妈妈四处央求,后来有一人告诉了她,她的丈夫太过虔诚地信仰宗教,不愿参加战斗杀人。结果被指派进行非战斗行动,深入敌方腹地进行乔装侦察,然后就再也没能回来。在战场上,战俘会在大战结束后相互交换,但间谍会被处死并且不算是阵亡。她男人有可能还活着,但这种可能性很小很小。
没钱,没男人,沉重的地税、产税、人头税,三个丫头嗷嗷待哺。这一切对一个二十四岁的女人来说非常沉重,但她在同龄人里已经算很好的了,至少有自己的家和土地,还有自由的身份。
她给这个新生命起名玛依(maj),五月的意思,因为她是五月生的。因为没有经过洗礼,所以是个贱民,一个背负原罪的不洁之人。不洁的贱民终生无权结婚,除非在教堂补办洗礼,当然这先要交纳一笔不菲的赎罪钱。
冬去春来,小玛依三岁了。这一年最疼爱自己的大姐被送走了,给一个富商家当佣人。没有工资,也没有卖身钱,给个能睡觉的地方,和一天两顿饿不死的饭,就是全部的待遇。
就这样的工作也有很多女孩子会抢着干,因为这比在家和弟弟妹妹们抢食物要好很多。小玛依和她的姐姐们都是美人坯子,所以姐姐能顺利地得到这份工作。那一年大姐只有十二岁,这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大姐。大姐在走前,把自己的贴身小背心脱给了小玛依,这是她能给小妹和这个家最后的奉献了。
那一年,二姐八岁了。大姐走后,她负责带着玛依生活,还要帮着妈妈做农活。每年二到五月最难熬:食物严重短缺,很冷的房子四处透风,风雪让她们无法获得足够的柴火取暖。
临近的树枝都被村民搜罗光了,太远的地方她们无法抵达,因为有狼群出没。妈妈会在中午出去,很晚才能回来,带回一些吃食,省着够一两天活命的。
玛依五岁那年,二姐重病,在高热中不得医治,喝了些常用的草根没有效果,过世了。妈妈一下就苍老了很多,身体虚弱到无法下地干活儿。两个月后,父亲的弟弟来到家里,和他的族人一起把玛依和她妈妈赶出了自己的家。原因是他在嫖娼时发现接待自己的女人居然是不守妇道的嫂子,他说妈妈玷污了他家的名誉,父亲叛国,妈妈娼妓,房产与地产是他家的,他们要收回去。妈妈打不过他们,也骂不过他们,只带了一个小包袱,和玛依离开了自己的家,徒步回娘家。
小玛依记得那段路很远很远,路上在不知谁家的屋檐下睡了好几夜。但当到了姥爷家后,发现那里只剩下残垣断壁,房子被遗弃多年了,甚至整个村子都荒废了。原来年前共和军的一次深入奇袭,路经这里抢走了能拿走的,又摧毁了剩下的一切。人口被尽数掠夺回了共和国的疆界内,只留下老得走不动路的人,在这里自生自灭。
少年
小玛依与妈妈在这个没落的村子里搭建了一个简陋的房子,重新开垦土地种植。村里几个老人看这孤儿寡母的可怜,把埋在地窖里的食物分了些给娘俩。这里因荒废了,所以没有行政的盘剥,虽然偏远,但生活反而过得比原来要好些。
村里的老人几年里都陆续死去了,只留下母女俩在这里度日。
妈妈把各家的东西都集中过来,慢慢地搭建了一个小农场出来,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这样的好日子贫瘠但安稳,直到玛依十二岁那年年底,她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月信之红,妈妈说她从此是大姑娘了。
那一年的冬天,妈妈和玛依去山上找柴木。冰雪太滑,妈妈失足坠入冰河,几番努力后才爬到岸上。可是当晚妈妈就开始发高烧,说她要去找二姐了,让玛依回到镇子上讨生活,这里一个人无法活。
三天后妈妈不再说话了,身体比外边的冰雪还凉。玛依很努力地想要挖开冰冻的土地,但那土地硬得跟铁一样。她几次努力,也无法把妈妈僵硬的遗体拉扯出房间。躯体在半个月后开始腐坏,玛依最后哭着点了一把火,把整个房子都烧了。
那火烧了整整一夜,她也守了一夜,仿佛火光中葬送的不是一间破旧的木房和母亲的遗体,而是自己的这个童年。黎明后,她背上家里仅有的几件替换衣服和一点吃食,徒步返回城镇。城镇对她来说是陌生的,人群对她来说也是陌生的。她不知道要如何在这里生活,也不知道城镇人是怎么谋生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新奇的。她既胆怯又新奇,在城镇里闲逛着。
天气很冷,三月份的夜还会下雪。家家户户都在石头房子里,温暖的炉火与食物的香气、商店橱窗里的东西,都让她很羡慕——那些餐馆里的香味,那些身着漂亮衣裙的女人,来往的马车和疯跑的孩子们,处处都与自己安静闭塞的童年不同。
玛依找了一处避风的墙根,蹲在那里看着来往的人们,吃着自己的坚硬的冻土豆,单薄的衣服慢慢地让她从新奇的兴奋中冷却了下来,开始考虑如何熬过寒冷的冬夜。
就在这时,她觉得裙子下的大腿热乎乎的,低头看雪地上滴滴答答的都是鲜血。紧跟着小肚子开始越来越硬,并拧着疼,疼痛感越来越强烈。她从来就没有感受过如此剧烈持续的疼痛,就好像被榔头不断地砸、被巨大的石头压着一般,无法呼吸。她蜷缩成一团,尽量不让自己失去意识。她想起上个月自己也是流血,但没有这样的疼痛,妈妈用草灰放在布袋里,给自己用。可是这会儿自己要怎么解决呢?屁股后的裙子慢慢地都变成了红色,血滴滴答答地融化着身下的积雪。
玛依靠在墙根,慢慢地失去了意识。她梦到大姐、二姐、妈妈,在夏季的草丛里奔跑、嬉戏。妈妈还是那样年轻,大姐与二姐也没有长大,她们采摘野花做成花环,她们欢笑着。
玛依很想跑过去,她大声地喊着妈妈、姐姐,可是她们听不见。一条大河阻拦了玛依与她们团聚,自己想要蹚水过去,可是水很凉很凉,水流很快,她被水卷起冲向下游。她奋力呼救,但一张嘴就喝下一大口水;水很烫,呛得她不停地咳嗽。这时她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醒了,醒了!”

玛依睁开眼,看到一个昏暗的小房间,一个女人守在自己身边,房间里很暖和。自己的大裙子晾在炉子边的木椅背上烤火,身下是干草铺成的床。玛依下意识地把身体蜷缩成一团,用毯子包裹住赤裸的身子。
“孩子,你是谁家的啊,叫什么名字啊?怎么大冬天的一个人在这里,要不是我起夜,你就被冻死在巷子里了呢!”“我叫玛依,我第一天来这城里,家人都死了,妈妈死前让我来这里讨生活。”玛依怯怯地小声回答着。
“哎,也是个苦命的,当女人难啊!各家只金贵着男娃,女孩生出来就是苦命。你可以留这里几天,这不是我的家,这里有个婆婆管理。你有什么打算吗?”玛依迷茫地摇摇头,眼神呆滞地望着篝火。
“你年纪还小,很多活计你做不了,而且身上有血是很污秽的。你知道吗?女人的先祖是爱娃,我听修女说,她偷吃了主家的一个苹果,就被赶出了城堡,而且罚她与她的后人要每个月流血与承受生孩子的苦痛。所以流血的女人都是有罪的、污秽的,什么活儿也找不到,只能躲在这里,直到身子干净了才能出去。”“那怎么能不再流血呢?真的好痛啊!”玛依小声地问。
“修女说,只有侍奉上帝的女人或肚子里有了宝宝的女人可以不再出血。但侍奉上帝要到五十岁,这个原罪的诅咒才能解除。”“那怎么能当上修女呢?”玛依追问。
“别想了,你我这样的贱民,没有在出生时经受洗礼,没有教名,也捐献不了金币,是没有资格做修女的。”
青年
斗转星移,草木荣枯。这天玛依起得特别早,因为领主家要给小儿子举办盛大的洗礼,所有的仆人都要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照顾好前来祝贺的宾客们。这是五月节的第一个礼拜日,也是玛依自己的十三岁生日。
能进入领主家做小帮厨,简直就是上天对自己的眷顾,玛依一直为此感谢上帝的慈悲。这里的住宿条件要好一些,还能每天有两顿饭吃,虽然不管饱,但也不会怕自己在冬天被饿死。玛依长得很漂亮,在同龄人中算是出众的水灵。虽然小时候的生活很辛苦,但因为她与妈妈常年生活在野外,她的眼神里没有被世俗玷污了的浑浊感。
她不娇嗔,也很勤快,不怕脏累,在月事房帮助那老奶奶里里外外地干活儿。城里打工的女孩,来了月事都要来月事房小住几天。渐渐地,玛依认识了不少姑娘。她性格好,也不传是非,对谁都很亲近,那股子无邪的劲头让每个人都喜欢她。
九月份伯爵凯旋回来,不到两周就传言伯爵夫人有了身孕,于是城堡要多找几个人伺候。小玛依就被城堡里一个姑娘推荐了进来,在后厨做杂役帮工,这一干就是几个月。
小玛依也慢慢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厨房是个暖和的地方,尤其是在冬天。虽然洗菜的水很扎手,但这对她来说根本不是事儿。她不偷懒,也不偷嘴,这让厨娘很喜欢她。其实她也是馋的,尤其是很饿的时候,但想起小姐姐在月事房里说,爱娃拿了主家一个苹果就被罚所有子孙来月事、生孩子。想到月事的痛她就不由得害怕,姐姐说生孩子是相当恐怖的事情。
她很好奇那小生命什么样子,听说他叫庇佑斯,今天满月。
可惜自己作为“污秽”的下人是没有权力去宴会厅送菜,也不能靠近主家的城堡内堡的,那里常年有守卫在看门。她记得在新年前后,有两次机会自己在窗口远远地见过年轻的伯爵夫人。那是一个身材出众、气质不凡的女人,自己对她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好像很熟悉,这种想法自己都觉得很可笑。

就这样,玛依在城堡里度过了三个寒暑。十六岁的她已经出落成含苞待放的美人儿,虽然她做的是粗笨下人的活计,但城堡里的那些男人们总会盯着她看,并私下里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