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思卡在星空下散步,仰望星海。总觉得一切好像哪里不是那么真实,但又说不出哪里让自己觉得别扭。看衣服也干不了,只好走回自己的房间,用一块手巾放在睡袍里边垫着睡。
垫毛巾的过程中,他好奇地触碰了一下自己的男人的标志,那感觉很奇怪:好像碰它是一种很罪恶的事情,可是明天要怎么尿尿呢?
不知何时,他睡着了。他梦见了一只小老鼠,顺着床腿爬上来,爬到他的胸口上,也不怕人。小老鼠就那么看着他,好像在说什么,又好像只是在咀嚼着嘴里的吃的。自己好像在一只小船上,在湖心荡漾着。船桨溅起浪花泼洒在脸上,有些凉。当水花又一次打在脸上时,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挡。手一动,人醒了过来,原来是室友在往自己脸上撒水。
这是一个胖子,人长得很和气开朗的样子,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岁不到。他已经穿上了粗亚麻的修士袍,可是自己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
胖子看他醒来了,便嘲笑地说道:“又做春梦了吧!跟你说少吃点儿洋葱头的。昨天还要死要活地发烧,晚上就想姑娘了,真有你的!快点吧,要是迟到了挨骂是小事,罚不给吃早饭就麻烦了!”
卢思卡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长睡袍,以为那里还是湿的所以被胖子误会了。结果他发现睡袍支棱着,睡袍下垫的毛巾被自己睡得卷成了一团。他赶紧掏出毛巾想解释,却发现拿出毛巾后睡袍并没有平坦下去。他第一次好像意识到了些什么,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与体验在身体里游荡着,那是一种自发的膨胀感,那感觉带有明显的侵略性。

胖子看他发呆,笑着说:“都是年轻人,谁早上都是这样的。
别磨磨唧唧地跟个女人似的,快点吧!”说着把一件同样颜色和质地的粗亚麻布修士长袍丢了过来。
卢思卡干脆把长袍直接套在睡袍的外边,反正也是一件很宽大的衣服,并且布料的质地也有些扎人,更主要的是当着这个胖子的面换衣服总感觉怪怪的。
胖子倒也不在意,看衣服穿好了,就一把拉起卢思卡,快步走出房间。走廊里看不见其他灰袍修士,胖子加快脚步,嘴里嘀咕着:“完了,晚了就会被罚,没早饭了!”

路过一个白袍修士,看见胖子带着他跑的样子,在一边嘲笑道:“胡撒(Husa),今天你又睡懒觉了,看主教大人不罚你的!”胖子边跑边说:“还不晚,来得及,今天睡懒觉的不是我!”这个胖子叫胡撒,是我的室友。卢思卡默默地记住了这个名字。
大教堂里,庄严肃穆,大主教正在领着一众修士做晨起弥撒。
两人看有修女从侧门进出更换蜡烛,就也从那里靠着墙根溜了进去,找个不被注意的后排坐下。
大主教吟诵完那咏叹调般的祷告词后,说道:
“我的孩子们,你们都带着原罪来到这个世界上,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曾经的罪人。但昨天的洗礼,已经荡涤了你们的灵魂。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拥有神圣灵魂的神的仆人了!你们完成了这几年的学业,就可以成为众人的牧者,去引领神的羔羊,把它们的羊毛收割并带回来,供奉给神。你们要守护好你们的羔羊,不要让它们走失,也不要让狼叼了去,让狐狸骗了去。每一只羊都是神的,永远都是神的,世世代代都是神的!
你们不可倦怠,不可偷懒,不可过于贪婪地压榨自己牧区的羔羊。如果它们发现没有你的日子里,它们过得更幸福,或没有发生灾祸,那就不再会全情地依赖于你。对于你们来说,无知是可怕的;对于你们的羊群,让它们发觉到自己的无知,那才是更可怕的。
要让它们习惯依赖于你们,习惯在雕塑前面跪拜、恳求,习惯用它们仅剩的铜板来购买内心的安宁与梦想。所以你们要熟练地应用恐惧与抚慰、帮助与迫害,让它们过得不要太绝望,也绝不能太舒服。”卢思卡看着侃侃而谈的大主教,那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记不起来。直觉让自己感到他的脸好像是飘在头颅的前边,脸的下边还有着些什么,或是另一副面孔,或是另外几副不同的面孔。
助教
就在卢思卡胡思乱想的时候,其他学员纷纷站起,又跪下,又站起,排成一队依次走向神坛,去吃大主教手上蘸了红酒的面包。
胡撒赶紧拉起卢思卡也排到队伍中,庆幸迟到的事没有被发现。
到了胖子吃圣饼时,大主教对胖子说:“你迟到了,今夜罚你在此守夜,天亮前不得回寝室!”而对卢思卡说:“你今晚去抄经阁抄经50页,不写完不许睡觉!”胖子嘴里含着面包,好像嘀咕着什么,老不高兴地和卢思卡走回了自己的位子。
大主教安排了今天大家的各种工作后说:“这两天你们把自己毕业后想去的牧区写下都交上来,我们好看情况安排。现在都去吃早饭吧。”散会后,胖子在一边嘀咕:“又是一夜不让睡觉!这次都赖你,你知道晚上在这里守夜比不让吃早饭更痛苦,后半夜就饿得挠墙了。要一直饿到天亮,要是睡着了,明天早饭又错过了。想着我就头痛。你倒好,每次都是去抄书,50页三个小时也就写完了,真不公平!”吃过早饭,一行人来到草药园圃,除草、种草药、学习草药的知识——在很长一段时期里,神父在自己的牧区充当着医生的职责。同时在做弥撒的过程中,要燃烧一种可以致幻的烟雾,这种烟需要燃烧几种特制的草药,这些草药也需要自己种植。在送草药入库时,卢思卡觉得这小库房那么的熟悉,有种故地重游的错觉。
胡撒看卢思卡站在那里发呆,问道:“你想啥呢?”
卢思卡说:“这里我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胡撒笑着说:“一年不知道要来这个地窖库房多少趟,当然熟悉了!你今天怎么了,昨天发烧是不是烧坏了脑子?”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晚饭时胡撒特意多吃了些,还往怀里装了一个面包当夜宵。卢思卡饭后来到抄经室,想着早点儿干完,早点儿休息。
夜深了,当庭院里、走廊里的人声渐渐地安静后,卢思卡感到有一种莫名的抵触和一种恐惧在意识里展开,可是自己又说不出那是为什么,只想赶紧写完赶紧回宿舍。

厚重的木门吱呀地被推开,大主教穿着随意的长袍走了进来,带着蜡烛的火苗摇摆左右,屋里光影也跟着晃动。
大主教随手关上门,然后问道:“你抄了多少页了?”
卢思卡看看一旁的羊皮纸,回道:“大概一半了吧。”
大主教问:“你打算毕业后去哪里啊?”
卢思卡突然发现自己的脑海里除了这个修道院好像并没有多少其它的地理概念。一时语塞,迷茫地摇摇头。
大主教说:“没事的,我会帮你都安排好的。你的成绩很优秀,未来会有很好的前途。”说着走过来,站在卢思卡背后,俯下身看他抄写的经文。
卢思卡感到大主教的呼吸就在自己的耳畔,粗重,还有酒气。
卢思卡说:“谢谢您的肯定,我会更加努力地侍奉主的。”大主教玩弄着卢思卡的头发说:“嗯,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从你十二岁进入修道院到今天也十年了,下个月就能毕业了,时间真快啊,一切都是主的恩典!现在看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服毒自杀是一个很蠢的行为呢?何必呢,只要你顺从我,你的一切我都会安排好的。”说话间,他的双手就环抱住卢思卡,整个人就扑了过来。这一变动让卢思卡大为吃惊,突然想起梦里那压迫自己的黑影。
他奋力挣扎,但无济于事。他面朝下被压在地上,只觉得屁股很痛,然后就痛昏了过去。
许久后,卢思卡悠悠地醒来,全身都痛,屁股更痛。屋里的蜡烛都熄灭了,一片漆黑。窗外的夜没有星光,也没有月光,只有昆虫不时地鸣叫。他意识到刚发生了什么,好像这不是第一次,但他不愿想下去。他捂着屁股缓慢地走回自己的寝室,趴在床上无声地流眼泪。他突然觉得好像这样的经历发生过,是自己还是自己的其它什么记忆?也是这样的屈辱,也是这样的无奈,也是这走廊里无助又无奈的夜,还有那疼痛的感觉。
想到还有两周就能毕业了,想到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心里得到稍许的安慰。可是天地之大,自己又能去哪里呢?
无处可逃
卢思卡没有和室友说那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他只想安然地熬到毕业,然后离开这里,随便去哪儿都好。这是一个封闭的内部社会环境,而在这个封闭的社会里,大主教就是整个修道院唯一的规则制定者和公义裁决者。选择保持沉默,在这种与世隔绝的环境中更能保护自己。
两周后的周日大弥撒,大主教宣布学员们毕业,并且指派了大家各自今后就职的教区。胖子因为没有给大主教送礼,被分配到了一个极其偏远的山区,作为第一任拓展神父,从零开始筹备一切。而卢思卡因为学业优异,并且擅长在羊皮纸上抄写经书而受到表彰。作为奖励,他今后可以成为助教留在修道院,负责日常抄写经书、保养经书。
卢思卡看到大主教在宣布的时候,意味深长的微笑。在别人眼中那是长者爱护的慈悲,而他知道那是狐狸看到母鸡时的欣喜。
胡撒一肚子都是牢骚,对卢思卡可以留校充满了嫉妒的奉承。
见习助教,以后很可能成为正式的教授,最后接替大主教的位子!真是光明的前途啊!自从多年前上一个助教离奇自杀后,这个位置一直都空缺着,被多少人惦记着呢!此刻嫉妒卢思卡的人可不止是胖子一个,大家纷纷议论着,推测着他家给大主教了几多好处。
此刻的卢思卡可是笑不出来,自打那夜被大主教侵犯后,始终都躲着他走。可是显然大主教没想要放过自己,日后要如何自处,要怎么才能躲过大主教的魔爪呢?
晚上,卢思卡和胡撒商量,想要跟他一起去山区拓展新的教区,这使胖子很不理解他的图谋。但见他坚持,也就答应了下来,毕竟自己被派遣到那种偏远的山区作为拓荒者实在是既寂寞又委屈。两人商量着这两天在镇子里采买些必需的宗教与生活用品,周三上午搭乘去那个方向的邮差马车一起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