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 章愤恨

庇佑斯的亡灵正不知所措,忽然感觉头顶明亮了起来,只听见有声音说:​“阿尼姆,走吧!阿尼已经回来了,我们需要商量一下下面怎么办。问题很严重了!”庇佑斯回头一看,没人,再抬头一看,正是那发光的母狮子在召唤自己。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金光狮子说道:​“走吧,跟我来。我就是你,而你源自我,是时候回家了。​”一束光笼罩住庇佑斯的灵魂。庇佑斯感觉全身都轻飘飘、暖洋洋的,真的很舒服,不由得渴望离那光源更近些,再近些,融入它。

阿尼姆从出神状态里恢复了过来,一时间还有些恍惚。刚刚一生犹如一梦,历历在目,如此真切。可是自己好像刚刚走入这意识光环,只是发了个呆的时间而已。

刚才的金光狮子不见了,自己的脑海里能听到它的声音:

“去到疗养处,尽快恢复你的能量,在那里我们需要商量一下关于阿尼的事。她也回来了,但没有现身,我还是无法意识连接上她。​”记忆在快速地恢复中。阿尼姆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犹如晨起梦醒——这个现实和那一生的现实,同样的真实。他回忆起整个大厅的布局与自己的身份,也想起阿尼的事和之前的因果。于是他急匆匆地走出体验中心,来到中心广场上,辨识了一下方向,大步朝疗养中心走去。

他还记得上次在这里与阿尼不欢而散的场景,不由得想起刚刚她毒发死在自己怀里。虽然知道死亡并非真实,但那悲痛和心头的苦涩与空荡荡的感觉却无比真切,自己感觉被掏空了一般。

疗愈大厅内,阿尼姆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盘腿坐下调息——他不用呼吸,因为根本就没有肺。但他习惯了要去呼吸,好像这能让他感觉自己活着。

绿色的、蓝色的、紫色的、白色的光粒慢慢地聚拢过来,把他包裹在其间,充盈着他疲惫的心灵,滋养着他千疮百孔的心。一生的经历快速在脑海里滑过:童年,青年,芦苇荡;

大婚,出征,勾心斗角;与她再相遇,缠绵的情谊,磅礴的雨夜,冷却了的心……

“阿尼呢,她在哪里?你怎么知道她回来了,谁引渡的她?

我死后没有看到周围有她的亡灵在游荡。​”阿尼姆问道。

脑海里普鲁沙说:​“你经过这次人生,灵魂的强度增长了一些。但她与我都被严重地削弱了很多,因为她把自己一半的生命力,奉献给了她幕后的怂恿者,用来换取她觉得重要的东西。

我可以感知到她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但我无法用意识锁定她。她被比我强大得多的意识笼罩包裹着,屏蔽了我们间的意识连接。​”阿尼姆好奇地问:​“你说被削弱了是什么意思?​”

普鲁沙解释道:​“你俩各占我总意识与能量的40%,而她用一半的生命力做了某种交易,这让我的总能量下降了20%,而她下降了50%。好在你有所成长,不过你回来得太快了,没有得到足够的人生经验,所以成长的幅度并不显著。

你先在这里休整一下吧。我还在尝试如何突破与她产生意识连接的屏障。那应该是一种灵魂契约,而她主动地应许了某种契约,具体的我还不知道。​”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此刻的阿尼非常虚弱地躺在一张石床般的装置上缓神。她已经醒来有一会儿了,但还在哭泣,并且眩晕。

她万万也没有想到,和自己约会的庇佑斯会给自己喝毒酒!

自己是那么真挚地爱着他,可是他却要暗中毒杀自己。男人,这就是男人!——自己那不知所踪的亲生父亲,教堂里的神父,那些君王与将军,还有他。自己为他吃了那么多苦,为什么!为什么啊!她想嚎哭,可是这个身体却没有眼泪;她想歇斯底里地狂笑,可是自己仿佛是在一个壳窍里,无法动弹。

周围是幽蓝的光,不刺眼,但很冷。这冷,和自己雨夜中被冷却了的体温和心一样,让她感到无力。她不记得自己最后经历了什么,昏沉让她懒得多看一眼那个世界。她想起了自己的妈妈,想起了那烧死她的火堆——那火堆前的神职人员们,他们的面目是神圣的,但嘴角却流露出令人作呕的窃喜……

一个声音开始回荡在她的耳畔:​“你好啊,我的孩子!你可找到了‘爱’?看看你疲惫的样子,真让人心疼啊!世间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如果我们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能回到你一生中的任意时刻,扮演任意角色,去改变你的一生,你是否愿意呢?

或许你的妈妈就不会惨死,或许你就能走上全然不同的命运轨迹,或许你的爱情就能如期而至。怎么样?考虑考虑吧?

我发现有两个男性左右了你的这一生——你的生父老伯爵和主持烧死你妈妈的区域大主教。如果你想的话,你可以去成为其中一个,并因此改变你妈妈和你后续一生的命运。

当然你知道的,我的孩子,我是一个最公平的神。还是老规矩,只要你愿意付出你一半的生命力,就能达成你的心愿。

不过鉴于你现在的能量水平,你只能支撑十个地球年。然而为了能让你达成心愿,我会给你必要的帮助——只要你在角色扮演的期间可以帮助更多的其他苦难者摆脱他们的苦难,你就能拿到一部分他们的答谢来为自己充能。这样你既帮助了别人,也帮助了自己,还挽救了妈妈。​”阿尼疑惑地问:​“我真的可以让妈妈起死回生?真的可以改变我俩的命运?​”“我是神,我是黎明之子,我怎么会骗你呢?我的孩子!不过我很忙,你需要立刻做出决定,是否去救你的妈妈!

我只用你一半的生命能就能达成此事,而你只要能在那里尽量多地帮助他人,你就能拿回你今日的投资,并且大赚一笔。

具体的事和做法我日后会告诉你的,关键是你能改变很多让你现在懊悔不已的事情。​”“好吧!我同意我们的交易,我选择去做那个修道院里的大主教,我要救回我的妈妈!”阿尼坚定地说。

“一切如你所愿,我的小蛋糕。记住,我们这不是交易,而是互助。记得要多帮助一些人啊,那样你才有足够的能量活到改变命运的那一天。

去吧,这就去吧。​”

随着一阵眩晕,阿尼又被传送回了中世纪的世界。只不过这要比她之前记忆的年代要早一些……

她悠悠地醒来,眼前都是水,是一个深水池。有人在按自己的头,一次次地扎进水里。

她很恐惧,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想大叫,但水顺着她张开的嘴巴灌了进来,害得她咳嗽不止。

她被人扶到水池的一边休息。她看见一个又一个的男人穿着修士的亚麻布长袍,在水池前排队。一个红袍神父在把下一个人的头往水里按,一连三次。

呛水后的咳嗽终于停了下来,周围人看着自己狼狈的样子。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一连串的问题接踵而至。

自己的脑袋很痛,好像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看看自己的身体,穿着一件亚麻的白色长袍,自己是青年男性,长得并不高大,也不算魁梧,与周围的其他人比起来甚至有些文弱和女人气。

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胸前被水沾湿的衣服,因为乳晕很明显地可以被看到,这让他很尴尬。而周围的人在嘲笑他,不知道是因为呛水的咳嗽,还是自己女性化的举止动作。无论如何,这个环境让他感到并不舒服,甚至不太友好。

这时的普鲁沙,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能量又变得虚弱了几分。

然后阿尼的意识气息从缥缈变得毫无踪迹,不在可感知的范围内——他知道阿尼又一次被传送到了体验园区。可是她刚回来啊!没有充能,没有康复,没有做思想总结,是谁在背后捣鬼?是谁不顾她的状态如此匆忙地又把她发送了出去?

是谁又在瞬间抽取了自己一成的生命力?

一切都变得急迫又毫无头绪。他不能现在把这消息告诉阿尼姆——他需要充足的休息、充能和心理疏导,并且总结自己的人生经验,不然下次还只能是一个冒失鬼。

卢思卡

白色亚麻长袍下的男人在发抖,不知道是全身湿透的原因,还是刚才呛水后的反应。他的体格是这一群男人中较为瘦小的一个,白皙的皮肤,棕黄色的头发,俊俏的面庞。

洗礼还在继续。他努力地在回想,渴望找到些线索、想起些什么,但脑子里乱糟糟的,迟钝而麻木。寒冷,颤抖,或者这颤抖不是因为寒冷。体内有很强大的浪潮般的能量,在犹如怒涛般一浪浪地袭来,从脚底到头顶,从头顶到脚底……

最后他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我在哪儿?我是谁?随着身体的知觉恢复,整个身体在慢慢地复苏中,他能感受到自己手脚、躯干、后背、头还是很痛。

手指尝试着动了一下,感觉到了指尖的运动,内脏完成了自检;全身都痛,每个关节都在痛。

他努力地睁开眼睛,刺眼的光让他又闭上了眼睛。周围很安静,他隐约可以听到教堂的钟声在响,然后又昏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可怕的梦:

一个强壮的黑袍男人在侵犯自己,自己在抵抗。但那抵抗只会让自己多挨几拳,全身被打得很痛。他梦到自己出生的小屋,梦到自己的姐姐、父亲,好像自己记忆里就没有妈妈。

姐姐对自己并不好,说自己害死了她的妈妈。

父亲用姐姐和另一家人换来了一个新妻子,一个不算漂亮的健硕女人。她很能干农活,但也很霸道,父亲在她面前很懦弱。父亲是个腼腆、体格并不强壮的男人,甚至有点矮,不像个庄稼汉。梦里,他经常自己在弹一种弦乐。

后妈怀孕了,她坚持让自己进入神学院,并为此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这个修道院离家很远很远。那个接待自己入学的老师……他的面孔,他的面孔就是那个强壮的黑袍男人!

自己挣扎着想要跑,想要离开他,但自己被压在地上无法动弹,自己努力地挣扎,努力地呐喊,但身体却犹如石头,嗓子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突然间他的手能动了,猛然间他弹射般地坐起,发出压抑的呐喊。眼前黑漆漆的,慢慢地,他看到了窗外的月光和房间内的轮廓——这是一个不大的小房间。

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大半夜的你诈尸啊!闹什么,卢思卡(El Colgado)!一大早还要去晨起祷告呢。你是睡了一下午,我可困着呢,真不该那么早地把你扶回房间休息。​” 然后那人一翻身,又打起鼾来。

卢思卡?我叫卢思卡,这是神学院,昨天我经历了洗礼……

往事开始犹如线头般地串联起来。他不知道这是自己的记忆,还是梦中的梦?但一切好像很真切,又很混乱,除此之外脑袋里空空如也,想不出更多的什么了。

窗外的星空与月亮好熟悉,夏虫在窗外鸣叫,不时可以听到某一角落里传来窸窣的轻微响动,那是老鼠或什么小动物在觅食。

随着全身感官的上线,他感到极度的口渴,身体的力气在恢复。他尝试着下地找水喝,刚喝下一大杯水,就觉得膀胱又传来急迫的压力。他摸黑走出房间,来到走廊,顺着走廊来到室外。

星空下,他深深地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又是那么熟悉——这修道院的每一个角落自己仿佛都记得,可是自己,自己却不怎么记得。

他习惯性地蹲下尿尿,但自己身前却出现了一条水线。他一惊,急忙起身,结果长袍被尿湿了一大片,透过洇湿的长袍,他看到自己下身那男人的一大坨东西。

一些碎片般朦胧的事情,自己好像想起了什么,但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起。好像是正在被快速遗忘的梦,真切又模糊。

这修道院,这些建筑的轮廓,这些树和围墙……脑袋又开始眩晕着疼了起来,就好像记忆有一层无法碰触的电网。

他在无人的院落里散步,想让风吹干自己的睡袍。

我是卢思卡,一个刚经历完洗礼的年轻修士……我在修道院里,被自己的父亲送来的……这里有个老主教是个变态……明天要参加晨起集体祈祷……

自己好像记得些什么,但又好像很多细节都无法查知或记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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