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 章心愿所显

人合入世寻冤亲,听闻女鬼诉凄凉。

天堂有路不敢入,恐被阴差责短长。

人合追问女鬼,可知那亲生儿子的下落。

女鬼凄然沉默了许久,然后说:

“我此生从未行走世间,一生所见不过是王府内院和这片水塘。我曾经尝试突破这四周的迷雾云海,但我最远只找到了一家官路上的客栈,还没敢太过靠近。

我曾经几次想要去看看我儿的情况。每次想到那孩子,我周围的景物就会幻化成那间产房,让我再经历一次痛不欲生的临盆之苦。之后看着他们把我儿抱走,可我却怎么也打不开那产房的房门,不管我怎么嘶吼哭叫,也没人会来开门。

每次我这样尝试,只会让我更痛恨那些虚伪、无情的世人!

——他搞大了我的肚子,却在我们可以相伴永远时,说这只是一个梦!然后独自走了,就那样走了!

之前我很感激大主母对我的呵护照料,可她却只想抢走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啊!

那蠢憨的王爷,他就是一个废人,那晚就算喝了春药也还是个废人,他居然真相信占了我的身子。哈哈,哈哈,真是好笑啊。

你知道吗?你知道吗?那个心肠最是歹毒的小贱人,她斗不过大主母,就来下药害我。亏着我当初那么信她,还以为真的日后能做好姐妹呢。世人都是坏的,都待我不公。我知道,我知道,她日后给王爷生的,也不是王爷的种。那个大冤种啊,两个儿子没一个是自己的。王爷又怎样,还不是绝户命。

该,活该!他们一家都在战乱里死绝户了。

你知道吗?那些暴动的灾民破城时,大主母和那小贱人居然跑到我那产房中来避难。原来我那房间的床板下还有密道密室。多年来,她们说这房子闹鬼,任何人不许靠近,就是为了保住这密室的秘密。

那两天她俩躲在地下密室里,惶惶不可终日,我就在她俩的耳边不停地劝她俩自杀。我知道她们听不见我说什么。生前,我听别的姑娘们说,冤死鬼有劝人替死的能力,在这水边我是不愿害人的;可对这俩,我就没有菩萨心肠了。我日念夜念,她们一旦打盹,我就搞出阴风去吓她俩。你别说,那大主母很信这套的,很快就被我活活吓疯了。

小贱人怕大主母在密室里哭闹的响动太大引来祸事,就去捂她的嘴巴,结果大主母的魂体就从她身子里出来了!她挣脱出身体后,第一眼先看到的就是在一旁张牙舞爪叫好的我,结果把她的魂一下子给吓缩了回去。她的屎尿都流出来了,裙子污秽不堪,再无往日的端庄。

她拼命地喊:有厉鬼索命!挣脱小贱人的手就往外跑,那力气大得惊人。那小贱人可不敢让她跑出去瞎吵吵,一把抓住她的脚踝,结果大主母摔倒时把头磕出了一个大洞,红白色的血流了一地,那场景吓死我了。

大主母怯生生地不敢从皮囊里爬出来,几次探头看到我就又缩回身子里。我是恨她,但当她胆怯地站在我面前时,当她一个劲地央求时,我还是心软了。之后我俩一起合力去折腾那个小贱人。

在那狭小的密室里,那贱人守着大主母的尸体,看着一地的屎尿血污,很快也就吓疯了。我和大主母不停地在她耳边责骂她,例数她入府后干过的桩桩件件。她堵住耳朵,又是哭喊,又是磕头,不吃不喝,疯癫的样子老滑稽了。

三天后她也死了,死时人都脱相了,往日的威风荡然无存。

身上的衣服被她自己撕扯成布条——她是用那布条上吊的。

她死后,从身子里出来,看见了我和大主母,她惊恐万分地看看我们,又看看挂在梁上的自己,不敢置信地崩溃了,哭喊着:不是我,不是我!这没完了,这是梦,让我醒过来,让我醒过来!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然后身形穿过密室的墙壁就冲了出去,后来再也没见过她。

她走后,大主母问我在这密室里多久了,我告诉她,我的世界里永远灰蒙蒙的没有时日交替,我也不知道在这里多久了。

我一般是在水塘附近,只在想到这里时,会出现在这里。

大主母问:什么水塘?

我告诉她就是我被溺死的地方,我不知道那在哪里、那是哪里。我问她当年为何要派人在路上杀了我们。

大主母说她没有命人如此安排,并且真心想让我们这对苦命鸳鸯远走高飞,不要在这笼子里过一辈子,还赐下了够我俩半辈子吃用的金银,只求我俩不要再回来给她添乱、给王爷添堵。

她说她知道王爷不是个男人,但王府的脸面是要维护的。王爷一生为国杀敌,杀人无数,也心有愧疚,但怎么说也不当得个绝户的报应啊。

大主母怀疑是随行的手下——那嬷嬷与护卫,知此行千里有去无回,就见财起意,私下做了欺上瞒下、谋财害命的勾当。

当年那些人回来后,只说把人送到地方了,一准不会再回来添乱,并没说杀人越货之事。

看着往昔那高傲的大主母现在的样子,唉,如今都是冤死鬼,也就这样吧。我问她是否想要来水边做个伴,她说要在家里等王爷与少主回来,他们去城头拱卫京师了。我也就没再多劝,就瞬移回了湖边,之后没再回去瞧过。

倒不是我不想,只是我发现我的身形越来越淡薄,意识越来越模糊,经常一发呆就很久。很多事情,有时能想得起来,有时就彻底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是谁、经历过什么、这是哪里、为什么在这里,也失去了瞬移的能力。​”

人合问:​“那当时你可问过王妃你儿的去向?还有,前些时日那对道侣来渡你,你为何不愿随他们再入轮回?​”女鬼凄凄然一笑:​“我本为寻儿而去,却在那一刻只想怎么能报复她们,全然忘记了问我儿下落。至于那对道侣,我知他们心意——我发现自打成了这飘荡的魂体,世人的思想念头,我都可知。那对道士把我看作是妖魅,只想铲除了我。

那男的想用强硬手段,那女人倒有些好心,但也只想把我送入轮回。可我真的厌倦了这世间凄苦,人人都口是心非,各个见利忘义,我不想,真的不想再入轮回,宁愿在这里等他回来,或许有一天他良心发现,会从那光里回来找我的,或许吧。​”人合问:​“那你为何愿意与我说这许多?刚见面时为何如此愤恨地喊我为负心汉?​”女鬼似笑似哭,话音空灵飘荡:​“你长得太像他了,那身形轮廓,那眉眼高低,真的很像。我能感觉到你不把我看作是怪物,你的心里对我有真挚的情感,那是一种温暖的感觉,不冷酷也没有敌意的戒备,不像那些来此积累功德的道士,只把我看作是‘祸害’。​”人合说:​“既然你我有缘,我倒也愿意助你再见他一面,圆你心愿,你可愿意?​”女鬼连忙点头,可又有些犹豫,慢慢地摇头说:​“他不爱我了,他不愿与我长相厮守,叫他回来,也是枉然。他最后跟我说,你醒醒吧,这都是一梦!真是可笑啊,他才是那痴狂了的。我就没见过一个步入到光中还能活着回来的。

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我怕,我怕那些阴曹地府的种种酷刑。我未婚先孕,我欺瞒王爷,我横死路边,我害人性命。我听那些丫鬟婆姨们说,地狱可吓人了,一旦进去了想要再逃出来比登天还难。那里有牛头马面,有阎王小鬼,有各种祸害人的酷吏严刑。我宁愿在此徘徊,也不想去被那些老爷们追责。

院子里的老嬷嬷说,要是生前没有金银珠宝、购买香油贡品给神仙们,死后就没资格去天国享福;要是没有子孙烧钱请人念经,就无法躲过小鬼的祸害,也无法贿赂一众地府官吏。

我真的只是个丫鬟,哪里有钱去买通天的路径、去贿赂办事的鬼差。所以我还是在这里比较好,至少有个自在。​”

人合说:​“我看你的灵力已经涣散得七七八八,再过些时日连神魂神智也会彻底丧失,到时你只会凭借生存本能去贪食抢掠阳气。如果你有幸灵明良知尚存,不愿去祸害一方,就会真正地溃散于无形,与这一方水土气运化作一体,成为流转能量中的一部分,不再是有意识的能量体。​”女鬼笑笑说:​“那也好过去地狱受苦吧。你是修行人,你说实话,可否真有天国、地狱?我若步入光中,是否还能做自己?​”人合思量了一下说:​“我知道你能读取我的思想,却无法翻看我的记忆,所以我不能把我见闻过的一切直接传输给你;

但我将要说的内容,你可以透过读心知道我是否在撒谎骗你。​”女鬼点点头,盯着人合仔细地凝视。

人合说:​“你之所在此处,确实是一念无明所幻之地。步入光膜后,你可从这一梦中脱离出来,但又会坠入下一个你所执之地。你是谁、你在哪儿、经历什么看见什么,都全然依据你的心愿显化。你会以灵体的形式进入到灵界之中,受到灵界能量的滋养,成为不生不灭的灵体。

灵界是有相之界面,位于无相无色之下、有相有色之上。时空在灵界中都是按集体意识的心愿所化生构建成的,你相信什么就经历什么,你把什么当真,什么就是真的;你觉得什么可以对你产生影响,什么就能对你产生影响。但你想要脱离你的一念所执却是办不到的。

因为那是一个集体实相,你想进入你那个实相是你的选择,但你想脱离那一实相,就要受到集体意识的束缚了。除非你能有一天对那一切豁然,不再当真,成为觉醒的开悟者。

所谓地府、天国、净土、地狱,那里都有,都藏在这光锥之后。你步入光锥后,我无法保证你会落入哪一界面中,不过依据你当下的信念与认知,我大概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毕竟在整个宏矩阵中,有一个最根本的法则贯穿各个界面,那就是,个体的意识认知层次决定了其意识频率,而意识频率决定了其被显化入哪一个实相层面中。​”女鬼一脸迷茫,很努力地在听,但却一点儿也不懂。她说:

“你能说得简单点儿吗?我知道你没在撒谎,但我真的越听越糊涂。到底走入这光锥后,我会不会被鬼差捉了去下血海油锅啊?我真的没钱贿赂它们啊!”人合叹气说:​“若你有如此‘愿’景,将会如你所愿。​”

女鬼一惊,忙说:​“我不想,当然不想了啊。我想上天堂的,我想永远不再入轮回,我想不用辛苦劳作,不会得病,不用痛经,不会大了肚子,我想被人爱,有爱我的男人和疼我的父母,我想有好多好多的钱,住大房子,有丫鬟婆姨服侍我,成为王妃那样的贵人,我想不再做丫鬟,我想每天有好吃的,穿那锦缎做的衣服,我还想.……”人合静静地听她说了半天,惨然一笑,叹息道:​“痴者啊!”然后说:​“这样吧,你且看我手上的这枚珠子。​”说话间两指间凭空多出一个明亮璀璨的光球,那光球随着人合摆动手掌而左右开始摆动。

人合说:​“放松你的精神,让我带你回到你人生不同的节点上,去看看那些未被你经历的其它可能……”

女鬼眼前浓雾翻涌,等雾海退去,她看到了她的他——他站在那光锥前,此次并没有走进去,而是转身回到了自己身旁,牵住自己的手,深情地说:​“鸯儿,我会永远陪着你,不离不弃,直到海枯石烂。乖,不怕,不怕了,我就在你身边,我会永远守护着你的。我哪儿也不去就是了,我们相伴到永远,不管这是梦还是现实,这池塘就是你我的天地。​”女人喜极而泣,扑入汉子的怀里。

俩人在这水畔度过了不知时日的岁月,可那永恒的重复让寂寥悄悄稀释着蜜汁般的幸福,俩人从卿卿我我变得无所事事,从无话不说到相视无言,从耳鬓厮磨到两看相厌。慢慢地鸯儿觉得他变了,变得不再温柔、变得不可理喻、变得不再关心自己、变得无话可说。他越来越沉默,自己也好像说尽了自己所有的思绪。那沉默变成了冷战,那炙热的情感慢慢地冷却成牵绊,再凝固成羁绊的纠缠。

此刻一个画外音问:​“如何,可有遂愿?​”

女鬼说:​“相濡以沫的日子比死囚的牢笼还要窒息,我多渴望打破这无尽的无聊岁月,重新唤醒激情。在这周而复始的一成不变中,彼此成为了对方无形的束缚,这片曾经我以为的世外桃源此刻就好像是个坟墓。我厌倦了这一切,我想要离开这里,不惜任何代价!

如果我俩是在王府里,我想一切肯定会大不同,这里实在是太闷了。这日子一天也无法忍耐了,气恼的情绪已经成为家常便饭,这情绪经常无法自持地在心中激荡,让我感到万般委屈。就算找他吵架,都无法宣泄个痛快,这个闷声的男人,难道没有火气的吗?真的一点儿也不男人!那沉闷的窒息感啊,会潮水一样起起落落永无休止。

我到今天才发现,他既不风趣也不博学,就是个废物!他始终无法帮我打破这四周的浓雾,也没能力带我远走高飞,走出当前的困局。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永远都是一眼望到头的无趣。或许当年我的那些小姐妹们,现在都已经嫁人,有了自己的家、可爱的娃娃、体贴的男人;可看看我,我有啥?

在这狭小的格局中,过着永无止境周而复始的日子,我的窒息感如影随形。如果当年我们留在了王府,肯定会过上全然不同的日子。

而现在的日子除了争吵、委屈与怨恨,还有啥?坏情绪一次次锥心般地刺痛我,现在连用眼角的余光看见他,都会让我觉得厌弃烦怒,这个三脚踹不出个屁的男人不管干什么都做不到我的心里。回想当年我可是最漂亮的领舞,花一样的年龄怎么就跟了他?我真是瞎了眼蒙了心,痴情于这样的人,还誓言要和他长相厮守到永远,我那时太年轻了,根本什么都不懂啊!

如果当年,如果当年不是被他搞大了肚子,如果当年不是和他恋爱,一切都会大不同的!我可是最漂亮的,晚宴上献舞时那些年轻世子的眼中只有我。我本可以一生富贵无忧,可是我却因他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我此刻宁愿一个人过,也不想再看到他了!是的,这就是我的心愿。​”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他的思想开始慢慢迟钝,甚至时常会失忆,他不再记得自己,也不记得刚发生的事,他看着眼前陌生的女人,叫不出她的名字。他越来越固执,越来越自我,甚至对鸯儿的哭闹或照顾都木然无觉。然后有一天他砰然化作了一捧乱飞的萤火,那萤火一部分融入到了女人的灵体,一部分化为流萤,慢慢地晕散在这片虚空里。

在“鸳大头”消失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就只剩下死寂般的空虚。那要命且无聊的清醒每时每刻都折磨着女人,在那满是迷雾的死寂中,鸯儿一遍遍地回忆过往的争执,回忆那些情绪的激荡:那些自己曾那么在意的桩桩件件,此刻突然发现,过往的是非好像都犹如儿戏,就连他气急了吼自己的样子,都好甜蜜。

女人在孤独中每日哭泣,眼泪就好像烈日下融化了的冰雕,滴答不停。

在那混沌里,不知过了多久,一切都开始模糊断续,鸯儿犹如夏日中的雪人,慢慢消散无踪,好像与那一潭碧水化成了一体。然后砰然一声,那一片两人曾经居住过的小天地,犹如水泡般爆开,隔绝内外的浓雾散去,一切重新融入了全然,就好像一切都从来没出现发生过一样。

王府某小院内,女人从卧榻上惊醒,只见“鸳”就笑盈盈地坐在自己的床边。

他温言地安慰道:​“莫怕,莫怕,都是梦。你产后虚弱,已经睡了三天。现在都过去了。王爷说了,你诞下世子有功,晋升为王妃,我现在是你的近身亲卫。​”鸯儿看着孩儿他爸,此刻他的眼窝深陷,看来这几天他日夜守护不曾好睡。他温柔地拉着自己的小手,那感觉真暖。想着以后世子长大,自己今日已贵为王妃,日后能与“大头”他日夜相伴,不由得嘴角上满是笑意。自己再也不用去做粗活,当下人了。心里那个美啊,眼里充满了希望的光。

在之后的那几年里,王爷就没来过这个跨院,鸯儿与大头哥哥倒也乐得如此。衣食用度都是最好的,从来没有亏缺过此处。只是鸯儿从未走出过这个跨院,有大主母派的护卫在那里守着,不让陌生人靠近小院。王府内外任何场面上的事,都是大主母与王爷出面应对。没有外人知道,王府里多出了一个所谓的王妃。

鸯儿知道自己的儿子自幼是在大主母院里长大的,孩子出生后就从未再回来看望过自己。后来过了几年,又听说侧王妃怀孕了,并为王爷又诞下一子。

就在侧王妃产子的那夜,大主母破天荒地来见了自己。嘘寒问暖后大主母说:​“那狐媚子日后定然会依仗儿子来争夺家产名分,她一定会暗中加害世子。为了护佑孩子的安全,等孩子懂事后,他只能认我做他唯一的妈妈。若日后孩子偶然来此跨院,好奇问起此事,万不可泄露真相。若世子得知自己是奴婢所生的私生子,那就会捅出天大的乱子,说不定因此会毁了他一生的前程。​”再后来我听闻世子很有出息,府内放爆竹庆祝他金榜题名成了状元。之后听下人说,他淡薄名利,搬出了王府,不与二弟争王位继承,独自去了很远的地方避世修行。其实孩子安好,当妈的也就放心了。

平静的好日子又过了几年。春节过后的一天,大头兴冲冲地来找我。他告诉我说,王爷决定让他脱离奴籍,率队去城外剿匪平乱,以平息京郊的流民草寇。若能立功,日后还能在军中得个官阶身份。

他这一走就是半月有余。一天清晨只听城上炮火隆隆,之后府内大乱,去打听的丫鬟回来说,小院的门被从外边反锁上了,院里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各个心焦。入夜后院里的小厮翻墙出院打探消息,快天亮了才翻墙回来,他说:​“外边已经大乱,府里的男丁们都随王爷去打巷战了,大主母和偏妃不知所踪,王府内一片狼藉,无人主事。​”天大亮后,隔着院墙可见四处火光,黑烟冲天,有一大群陌生人突然踹开小院的大门,他们冲入小院,打砸烧抢所见的一切,还用强祸害院里的女人。在挣扎悲愤中,鸯儿一头撞向石柱。

头好痛,温热的血在脸上、身上、地上,意识变得模糊,好累啊……这大头真是个靠不住的,如果换做是王爷,一定能保我周全的。这一生虽贵为王妃,却被幽禁在这小院中,锦衣玉食、耳鬓厮磨又有何好,不过是笼中雀而已。如果我是真正的王妃,不说和大主母平起平坐,就算和侧妃地位相当,那也是风光自由的主子啊……

不知过了多久,鸯儿从急促的呼吸中惊醒——一个内府的嬷嬷在摇晃着自己。

那嬷嬷满脸堆笑,讨好且谄媚地笑着说:​“姑娘昨天碰到了头,这是做噩梦了吧?没事的,没事了。你看我这粗手笨脚的,扰了姑娘没?往日里有什么做得到不到的,姑娘多担待啊。我这是来给姑娘贺喜的,恭喜姑娘了。​”

说着话,做了个万福礼。然后接着说:​“王爷在晚宴上看了姑娘的舞后,很是欣赏,总是心心念念的。大主母慈悲啊,什么都替我们下人考虑着,今儿个发了话,许了姑娘你脱离奴籍,日后可伺候王爷安寝。啧啧,你这丫头真是好命啊,天上掉下的好福气啊,我们这些粗笨的烧高香都求不来的呢。

姑娘一看就是个富贵相,你看看这小脸蛋嫩得能掐出水来。

姑娘啊,你要是得了富贵,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平日里对你好的。你还记得不?去年,就是去年春节,我还送你糕点吃呢,那可都是我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好东西呢。快起来了,主母等着你去磕头谢恩呢。​”

七日后的王府喜宴上,王爷同时迎娶两女,傲气的偏妃和刚脱离奴籍的舞女都成了侧王妃。大主母在一旁一本正经地看着笑话,心想着:等明日,看这京城里的碎嘴女人们,怎么说这新入门狐狸精闲话。想跟我抢家产男人,那就让你知道知道我的手段。

大婚后的第三天,热闹散尽,王爷第一次要“鸯小主”侍寝,幸福的忐忑至此画上了句号,从此美梦变成了噩梦。她那时还不知道男女之事、周公之礼到底是什么,开始只是顺从地配合王爷的要求,可万没想到,王爷却用一根玉锥坏了自己的清白身子。那夜很痛,褥上的鲜血让王爷很满意。

后来每次王爷在偏妃那里得了不痛快,就会变着法子地来折腾自己。每次都很痛,那玉锥越来越粗,次次都会见血,害得自己几天不敢下地。鸯儿不明白:难道这就是女人的命吗?

大主母和偏妃怎么就没事呢?难道是自己娇气?

其实比那玉锥更让她难过的是,大主母和偏妃俩人的宫斗,不知为何每次最后倒霉的都总是自己。王府内的锦衣玉食、软床华服,并没能让鸯儿感到丝毫的幸福。虽然每日可无所事事,还被各种伺候着,但一到黄昏她就很怕听见脚步声。

而每到天明她又很怕去两位“姐姐”那里请安。

这日子到哪天是个头啊!幸好自己院子里有个外号叫“大头”的,是内院的一名小厮,也是院子里长大的,他从小看自己的眼神就很不一样。他姓“鸳”​,而自己的闺名叫“鸯”​,姐妹们原来常拿此事调侃自己。

是这个“大头”让自己第一次知道了做女人的滋味,知道王爷的把戏有多变态——那些花样百出的棍棒,让鸯儿胆怯。

尤其是王爷很喜欢看自己挣扎着哭泣、听无助的哀嚎,那让他反而更兴奋,笑得更猥琐疯狂。

回想当年自己是那么羡慕主子的生活,可现在只想做一个不被注意的粗使丫鬟。自己原本一向自傲的姣好容貌,现在却成了附加诅咒的皮相。真想和鸳郎私奔,一走了之,去个只有自己和他的地方,与世隔绝地长相厮守,再也不用伺候王爷、看那两女人的脸色度日,不用每天活得提心吊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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