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 章观见时刻

大朗在重重梦境中切换着一个个故事线场景,他深感迷惑,却又无法真正醒来。

自己随着所愿与思绪,被意识流扯拽入一处陌生的小院。院落不大,小屋内传来男女对话的声音,昏暗的烛火透过窗棂,把人物的剪影投在窗上。

大朗在心念中直接感知到:屋内有一男一女坐在床上,正在说着贴心话。刚想靠近听个真切,忽然感知到在房外墙根处和小院暗影中还有几个人——这些人都穿了夜行衣,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在墙根处有两个自己较熟悉的气息,是自己的弟弟和灵堂上出现过的小厮。俩人在低声说着什么,听不清。大朗想靠近二人听个真切,但不知是否会被他们感知到自己的存在。就在心念起时,两人的对话与思想就突然呈现到了自己的意识中——只听那小厮说:​“二爷您放心吧,这姑娘最是伶俐。听说此人每次来京都必与她私会,被迷得忘乎所以,每每都说有了银钱要替她赎身,日后常伴左右。​”二爷说:​“那她不会卖了我们吧?​”

小厮说:​“她是个爱财的,这种流水的恩主,不过逢场作戏,她日日换新,最是无情。她才不想和这样的家伙去边塞荒漠吃苦,做那行脚的商旅。​”二爷问:​“要是她问不出我们想知道的,怎么办?​”

小厮说:​“她已经拿了二爷的银钱,自然有她的手段,您就瞧好吧。​”心里却想:我哪儿知道怎么办啊,什么都问我。这没脑子的,还想当大将军当王爷,命啊!

二爷沉默了一会儿,又问:​“要是那家伙都说了,她知道的太多,日后我岂不反而多了一份忌惮挂怀?​”——(如果那情报贩子没留后手,这屋里屋外听见细节的,一个都不能留。

可要如何在京城不留痕迹地处理掉这许多人,还要好好想想……)小厮说:​“二爷您放心吧,我们都想好了——姑娘不肯从,那胡人用强,被姑娘夺刀刺伤,又反杀姑娘,最后失血而死。

绝对衙门那里能交代得过去。到时候您不用进屋,我们都能做好。​”——(之前和姑娘说事成之后给她银票,要是一会儿宰了她和那胡人,钱就是我的了。或许那胡人身上还有不少油水,哥儿几个一分,呵呵,肯定够快活一阵子的啦。​)二爷点头说:​“你们做事我是放心的,事成之后自不会亏待你们,人人有赏。​”——(事后要怎么送这几个上路,才不会怀疑到我呢?最好让他们几个分赃不均内讧起来……相互狗咬狗。​)大朗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做事实在不讲究,对自己的心腹手下也真够狠的。自己没有留在王府和他争王位继承是明智的,不然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屋里的商人到底是谁?他贩卖了什么情报,让二弟如此介意忌惮?

心念所指,觉知立显——只听屋内男人用蹩脚的中土雅言对那女人说:​“翠柳啊,哥我知道你身子金贵,这些年来也吃了不少苦。每每想着你勉为其难地陪着笑脸去哄那些金主,我真的心痛啊。哥这一单下来,加上我这些年的积蓄,绝对能赚到给你赎身子的钱。

如果差点儿,加上你攒的首饰也够了。之后哥带你远走高飞,去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好好地过日子,带你看丝路沿途的各国风光,吃从东到西各地的美食。​”——(跑丝路真是辛苦啊,风餐露宿的,良家女子哪个肯嫁?就算娶了女人,自己一年有十个月在路上跑,回家早就成绿帽子王了,以后有崽子都不知是谁的。这风尘女子漂亮又水灵,虽然之前乱七八糟的,但日后随我走商,带在身边,不怕不乖。羡慕死那群老光棍……)女子躺在男人的怀里,娇柔妩媚,自艾自怜地说:​“奴家就是个苦命的,你们男人个个都只会哄我开心,哪个不是穿上裤子就不认账。小奴家从十六岁就认识你了,这些年来,哪次你不是说这套言辞。你说小王爷会给你大笔的银子,这话我也信啊?当我还是小丫头,说什么信什么的。那是王爷啊,你连他家门朝哪边开多半都不知道,就知道吹牛。​”——(哼,老娘苦了这些年了,身子下贱人可不蠢,你个穷鬼,跟你去边塞喝风,还要搭上我的积蓄,不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

王爷的银票是落入你的口袋还是我的荷包一会儿就知道了……)男人赶紧严肃起来说:​“不哄你的,我要说半句假话天雷打我。这次我为他跑了小半年,九死一生才跑回来报信,他要是敢赖账,我就把这些丑事都抖落出来,看谁怕谁。​”——(小看我?是,我过去只是小本的游商,那是没机会。小王爷怎么了,草原部落的可汗怎么了,我还不是一个个都玩弄在指掌间!女人就是没见识,我的事说出来能吓死你!)女人娇笑着说:​“瞧把你能的,你这些年倒卖一路见闻,当军事情报,赚了几个钱,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吗?最好的那年,你也就够给我买个金镯子的,还是不镶宝石的素圈圈。

就你还能参与什么军国大事,远远地看见什么,就拿来跟我吹牛罢了。​”——(这傻憨,看来快上钩了,只要他说出小王爷想知道的消息,自己今晚就算没白忙乎。跟这种男人浪费时间,简直就是浪费青春。不过王府的那个小厮人是真俊,日后或许能……)男人受瘪有点儿恼,正声说道:​“我是没大本事,但我对你这些年来可最是真心,哪年赚来的银钱不都是花在你身上了。

什么叫远远看来的,上次我来,京王府收购边塞军情的那小子说有个肥差给我,问我有没有胆子,事成之后,不管是草原的可汗还是京都的王爷都念我的好,今后走商可谓路路通。

有这好事我能推吗?

我就知道官匪一家,草原部族连年滋扰商道,抢夺边境农户,朝廷只是象征性地捕风捉影,肯定两边有猫腻。这王府的王爷与草原的可汗双方指不定私下怎么商量的呢?

结果说来也怪,那小子让我随商队回去的时候,在路过大草甸子时,把一只布袋交给那里的牧民统领,其他就没什么了。​”女人疑惑地说:​“就一只布袋?那里装了什么?布袋上可有什么文字或图案?​”男人摇摇头说:​“他说不让我看那里边的东西,但我又不傻,等那人走后,我小心不坏了那蜡封,偷偷看里边的东西,结果发现只是普通的药材!我拿去药店一问,伙计说里边全是一种叫‘当归’的草药。布袋上只有一个字:‘布’。你说奇怪不?我当时怎么想也没能想明白这东西有啥用。​”女人皱眉思索并好奇追问:​“那布袋就没点儿什么其它古怪了?​”男人说:​“没了。布袋被麻绳系着口,并非很紧实。麻绳上有火漆封印,那封印正面是个圆形的‘吴’字,这我认识——丝路上有个小国,旗号就是这个字。火漆背后还有款方印,上边俩字我就不认得了。请教过路边算卦的写信先生,他说那两字念‘厚元’,想来印封火漆的主人姓吴名厚元。

对了,那人让我向草原人索要‘五千’钱和一枚金珠作为酬劳。这五千钱要分别装在三个袋子里,单独算,不可搞混。

第一袋装两千,第二袋装两千加金珠,第三袋装一千外加五谷。这些钱我要原封不动地带回来,交给王府管事,他们愿用双倍的中土钱换取这些草原钱。你算算这就是一万钱加上两枚金珠啊!”男人说得有些小激动。

女人觉得好笑,嘲讽道:​“看把你厉害的,说半天就是个用了半年跑腿送货的,还说九死一生,真会吹牛皮。​”男人赶紧捂住女人的嘴巴,侧身靠近窗户,屏气静听街道上的声音。确认四下无人,继续说道:​“你不知道,草原人没有马上给我那三袋报酬,而是让我先回到边关向中土守军报信,出卖他们草原人大本营的具体位置。我立刻就回绝了,我说,我是缺钱,但最讲信誉,绝对不会两边出卖军事情报。

你想啊,我又不傻,这要说会出卖他们,还能有命走出来见你吗?​”女人好奇追问:​“然后呢?​”

男人说:​“他们不但不给我说好的三袋子钱币,还威胁说,我要是不去出卖他们,我也就不用活着离开了。如果我去出卖了他们的位置,我不但能在边军拿到贩卖情报的赏金,再回来时,还能顺利拿到这三袋子钱。​”女人眼睛都睁大了,好奇地问:​“那你就真干了?​”

男人委屈地说:​“刀就架在脖子上,换你有的选吗?他们派了一个人,也假扮成游商,一路跟着我。我去了边关军营,出卖了情报,他们非要我带路,到了地方才会给我赏钱。这些老爷们一个比一个吝啬。我就剩来回跑腿了,一个铜板都没看见。​”女人问:​“那你就真的带路了?​”

男人哭丧着脸说:​“可不,我有的选吗?身边那家伙,我说错一句话,他就随时能杀了我,那些军爷哪个是好惹的。我又没撒谎,可汗的大帐也确实就在那里!我带着他们的前锋一路沿路返回。​”

“那找到蛮子大营了?​”女人问。

男人说:​“哪儿啊,那个一路押着我的家伙,就带着大军在草原外围兜圈子,耗了七个日夜,然后他突然走着走着就消失了。好在我够聪明,发现他是躲到了一个早就挖好的地洞里。他怕我声张,也就没搞出动静,还让我也进去藏好,等大军离去再爬出来。​”“然后呢?​”女人好奇地追问。

“第二天一早,边军发现我俩没了,到处找,但没能发现这个地洞。之后军队又在原地转了半天,就离开了。那个家伙威胁我不能跟着他,可他们还欠我三袋子钱呢,我就远远地跟着他。然后我看见到处是死人死马,都是边军的尸体,死了好多人啊!是被乱箭射死的!我怕了,真怕了,不敢再跟着了,回头往边关走。

到处是溃散后的边军和成队四处寻觅截杀的草原游骑兵。那半个多月我活得比老鼠都不如,靠和秃鹫抢食吃才走出千里戈壁。​”男人追忆着过往,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

女人蹭地一下从男人怀里坐了起来,气鼓鼓地说:​“好啊,你原来又是在忽悠老娘我,你这大半年横着屁嘛都没捞着,还吹牛赚到钱了、能给我赎身了。我怎么就瞎了心信了你呢?​”男人赶紧安抚女人说:​“翠柳啊,翠柳,我真没骗你,我是两手空空地跑了回来,但回来后我就去见了王府买情报的那个哥们,把事情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他。而且,在回来的路上,我还捡到了一个宝贝。那宝贝老值钱了!”女人狐疑地盯着他看,眯起眼睛问:​“什么宝贝?你要再敢骗我,往后再也别想碰我身子。​”男人小声地说:​“边军的统帅就是王府的大公子,我回来的路上,捡到了他的铠甲和私章。他一准是在乱军中,死了。

这遗物我送回了王府,还带回了戈壁上亲眼所见的消息。王府答应我出殡后给我重金谢礼,而且那万金的酬劳也少不了我的。​”女人盯着男人说:​“你个杀千刀的,你知道你捅了多大的一个娄子吗?这穿针引线的祸水桩桩件件哪个你能说得清楚?

这万一有第二个人知道了,日后你我可还有安生活命的机会!

这银两我们就算拿了,可有命走出这四九城?​”——(终于说到重点了,今晚的赏金能否拿到就看这回了!)男人自傲地说:​“女人家家的懂什么,我哪有那么傻!这事怎敢胡乱说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仅此而已。至于王府那边,你不要怕,我放出狠话说,我把事情过程都写成了密信,如果我半个月后没能去撤销密信,自然会有阵亡将士的家人会持信击鼓喊冤。​”女人眯眼看着男人,突然格格地笑了,捶打着男人说:​“你也就哄骗那些憨子,你这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还写密信?

自己的名字我看你都是写不全的。你编这鬼话我都不信,他们能信了去?​”男人严肃地说:​“我真的准备了检举的密信,并藏了起来。

只是没个真可信之人交托。那帮我写信的穷书生,是我回京路上遇到的,同行了几百里山路,也算对他了解。​”“你不怕他日后与谁说出此事?​”女人紧张地问道。

“写完信,第二天在山路上我下绊子,他摔入谷中了。那山谷极深,就算不死也爬不上来的。​”男人奸笑着说。

女人说:​“你也不怕遭报应!那信可是你我护体救命的神符,要是你哪天出了事,我上哪儿取信给你伸冤报仇啊。​”——(快说吧,说完现世报就来了。你个狠心坏良心的,也别怪我无情。​)男人拉着女人的小手,柔情地说:​“柳啊,你真好,真心地疼哥哥。这世上也就你念着我了,我今后一定不会亏待了你。

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的一半。今后我们.…..”

女人一个热吻堵上了他的嘴,重新投入怀中,娇羞地说:​“别说那些山盟海誓的,我不信。只要你真心待我,什么事都不欺瞒我,我也就知足了。一个女人把一辈子托付给个汉子,还能图什么,不就是个真心换真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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