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共通的伤害

前言

事情发生在我自己32岁生日过后不久。记得那天是周三,我在上班,突然右侧下腹部感觉剧痛,疼痛贯穿到后背,导致无法站起来,无法行走,汗珠子直接因疼痛就滴答落下。 

一切都来得如此突然,把面前的患者都吓到了。 患者把我扶到诊疗床上。疼痛让我弓成了个大虾米。自身医学素养的第一直觉是急性阑尾炎、肠梗阻。

患者赶紧跑出去喊我的同事。之后我就昏迷了过去。

诱因

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西,我在急诊病房里打着静滴。

护士看我醒了,马上叫来了急诊主治医。我的疼痛还是很明显,但主要集中在表皮。 我看看肚皮,以为他们给我切了阑尾,结果没有。

主治医是多年的好友,拿着半本书厚的检查单来到床头,表情凝重。他的表情把我吓一跳。 

不是吧,多大的事情啊,能把他难为成这样?看着他,我也心里打鼓了。

反观内照了一下自己:没发现有什么大毛病啊!

他好像不知道从何说起,正自犹豫。我直接拿过了他手里那厚厚的检查报告单。

看得出各科室这几个小时真的很出力地在合作,试图找寻到问题的答案:骨骼、肌肉、内脏、血液、生殖系统、胆肾结石、肿瘤癌变、中毒,一个医生能想到的所有可能他们轮番查了一遍。完全健康。

主治医看我拿过了报告自己阅读,如释重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就像课堂上怕被教授看到后提问的学生一般。 

看完报告,我心里知道了他的为难,也没有问他什么,叫他去照顾急诊。我自己想静静,感觉已经没有什么大事了。

他好像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扭头走了。说什么呢,能说什么呢,我需要的不是安慰,而答案他也没有。

困惑

我躺下,回想了上午和这几天的情况:饮食、药物、接触的人、自己的身体与心理历程。

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找到。  

我看了眼床边的点滴,看来连止痛药都没有给我用。这帮家伙果真是感到无从下手。 

护士送来了缓解焦虑的药片,我也没有质疑,先睡一觉再说吧!

静夜无语。

第二天清晨醒来,一切犹如一梦。 昨天到底经历了什么?不知道。懒得去想,反正过去了。洗漱,准备上班。

坐回办公室,大家都很关切我的身体。我一一答谢,说已然无恙。自己确实也不再感觉疼痛。

如此平静了一周,打击再次来临,如出一辙,豆大汗滴立刻出现在额头。

有了上次的经验,我盘坐下来,用意识反复扫描自己的身体,检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就在办公室,没有运动,不可能是肌肉或筋腱系统的问题;非常平静的工作状态,没有情绪或能量的冲击;身体器官都检查过了,没有问题;淋巴管堵塞、血管堵塞,也和症状不符;内在外在,营卫之气平顺,没有气旋形成,也无“外灵”侵害。 

比见鬼还见鬼的症状在持续着,如此地真实又如此地无稽。结果毫无收获、毫无头绪。 就这样,一个月里我被骚扰了四个下午,每周一次,比闹钟都准。这倒激起了我的好奇。

因果

又一个周三来临,我请了假在家中。吃过午饭,估摸着时间该发作了。

我盘腿进入出神状态,然后从肉身里走出来,分化成四个自己分守四方。又用意念聚化成一个金球,随即爆开成为无数金色粉末,飘荡在肉身的四周。布置妥当,安静等待,分秒滴答。

突然间,空气中悬浮的意识金粉被什么力量位移,肉身前方出现了一个尖锐笔直的时空缝隙,犹如插入馒头的一根筷子。我立刻让时间静止在那一刻,然后沿着那裂缝的弹道观看过去:我看到了一柄标枪正在飞来,其路径必然洞穿右腹下方——原来是它让我疼了一个月!

我沿着标枪飞行的轨迹,一路用意念探究了过去。投掷它的是一个中世纪的欧洲铁甲骑士。他正和一队骑士发起冲锋。我把视野放大:那是一场中世纪的战争,铁甲骑兵来自守卫方的反击突袭。

而那柄标枪,从他手中飞出,投向不远处的鞑靼人步兵群。

双方的冲突已经持续了三天。这一刻发生在周三的下午。

这柄标枪,沿着轨迹即将贯穿一个鞑靼弓箭手的皮甲。

而这个弓箭手,身体里另一个“我”的意识体正在努力地瞄准着什么,毫无察觉那要命的偷袭正在逼近。

这一切都发生在定格时空中的瞬间。我意识到一切都无法改变。

时间又一次流淌了起来。弓箭手倒下了,标枪贯穿了他,疼痛让他蜷缩着身体,豆大的汗滴因为疼痛在额头凝聚。没有人能顾及上他,战斗惨厉。

没有电影特效般的血流一地,但生命在痛苦中快速地枯萎流逝。

他的意识体从身体中出来,看着地上痛苦煎熬中的肉体。它知道,在天黑前战斗不会停息,徒劳地在痛苦中延续毫无意义。  

我的意识体在一旁看着另一个自己的意识体,它在肉身的上方若有所思。然后义无反顾地瞬移离开了原地。 我一怔,赶快用意识扫描那个自我意识刚刚最后的一个念头。

他在想一周前妻子在蒙古包里为自己庆祝32岁迟到的生日。孩子在屋外奔跑着,妻子躺在自己的怀里述说一路赶过来的艰辛。他们征战的队伍前进太快,后勤的妇孺牲畜走得很慢,夫妻俩有三周没有见到彼此了。一路打杀已经一年有余,深入欧洲腹地,看到了不同的风景和民族。草原的孩子,没有家的概念,有炊烟的地方便有奶香。那一天成为最温馨的记忆。

他的意识沿着留恋的记忆,回到了那一刻那一夜,并融入了进去——他不甘就这么死去。他不想留下爱妻成为他人的小妾。他觉得自己能躲过那飞来的标枪,他想尝试这次小心一些。

避无可避

我站在那中世纪的战场上,看着那个我一次次地到来,一次次地倒下。每周三下午一次。

命运的闹钟诚不可欺。勇士的彪悍与倔强,无法改变宿命的轨迹,如此持续在反复里。一周一次地轮替。

我终于知道了每周疼痛的原因:他倒下,就回到一周前妻儿的身边,又出征来到了这里。

我只好在他又一次倒下后,显身拦住了那个“我”的灵魂,告诉他这样的挣扎与重复毫无意义。生命只是一场戏剧,而妻儿也都是你周而复始记忆中的幻影。宿命必须被尊重与臣服,而你现在有权选择离开自己的角色与执迷。

你重复在这无尽的时间周期里,犹如卡壳的老唱片无限循环着单曲,你心爱的妻子、惦念的幼子已经随时间远去,而你被自己困在了死循环里。

那个我无比惊恐地看着我,就像看见了妖怪一般。 然后就又消失在原地,回到了一周前的帐篷里。

我的话语他根本不听,或许听不懂,或许不想听,或许听了根本无法理解。不知道。

那是他选择的体验,他的死是规划中的重要环节,无法变更,必须经历。他的功课就是放下。一生都是铺垫,死亡才是剧本的开启。

了结

我颓然地回到当下,梳理自己的意识信息,找到那个鞑靼战士。然后切割了彼此的感受涟漪。

我不知道他还会如此地坚守多久。那是他心智成长中的必经考验。他无法变更宿命,但可以改变面对经历后的态度与认知,选择臣服与前进。

我不是一个好的死神。我没有专业的引导灵练习,对固执的家伙基本没有办法。

我在同样的年纪与时间感受到了他的痛苦,而他的坚持与反复又加重了我的问题。

或许他十次八次后能幡然领悟,或许就那样地执着下去,我不知道。

好在那之后,这样的疼痛没有再出现过。或许是他放弃了执着、接受了死亡;或许是我切断了连接、不再感受。

或许我今天的作为,也在影响着某一个时空中的另一个我。或许他有一天也会来到我身旁,对我说要干什么或别干什么。我会认同和聆听一个发光的怪物说着不知所以的言辞、然后臣服地执行吗? 大半不会,我只会做我认为对的事情,坚守自己认知的底线。

所以,智慧无法跨越其认知的鸿沟。一个理所当然的简单道理,对另一个自己就是天方夜谭般的无稽。不说远了,你面对二十年前的自己,有几分把握让他短期内认同你当下的智慧觉知?而你又会多么无条件地信服二十年后的自己?

{{list.item}}

留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