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生死
蓬皮亚因庇佑斯失信而伤怀,又听闻他居然大婚了,在羞愤交加下听从小老鼠的教唆,动用了巫毒诅咒推波助澜,把阻碍自己得到幸福的绊脚石送到了险地之中、危墙之下。但是万没想到,庇佑斯在追赶叛徒的过程中也失踪了,而国内却把此事定性为有预谋的集体叛国。
蓬皮亚在恍惚间看见了与自己灰暗面搏斗的普鲁沙,它以母狮的形象展现,说了两句稀里糊涂的话,导致自己醒来后久久不能平静。
乱 世
蓬皮亚感到内在的惶恐,主动去教堂做忏悔礼拜。忏悔室里,神父对发光的母狮子表达了强烈的批判:“异端邪教恶魔的侵袭。每天来教堂捐钱,一百天不要间断,让神护佑你。”
在教堂前的广场上,人们在讨论新来接管领地的领主,因为战事他失去了自己的领地,在指证庇佑斯的叛国罪后,他理所当然地来接收了其领地与城堡,包括城堡里的一切。
蓬皮亚尝试跑到新领主那里,恳请他派人去搜索庇佑斯的下落,但新领主传出来的回话说:“前线混乱无比,而且战事正处于大溃败中,没有可能去找这个投敌者。”
一周后,从前线溃败下来大批的败兵与逃兵、失去家园的农户拖家带口地向后方撤退,流民四处乞讨。一开始沿途的当地百姓还主动救助庇护,但随着逃难人潮的到来,沿途本就贫瘠的百姓已无余粮周济,各个关门自保。饥饿的游民开始偷窃、抢掠,甚至杀害反抗者,形成流匪祸害民间。后方的时局开始动荡混乱,人人每日自危,夜不敢寐。
各地的领主匮乏兵力维持治安,只求自保。后方的混乱更加重了前方的颓势。整个国家岌岌可危,摇摇欲坠。
蓬皮亚居住的小农场也没能幸免。
这天,几个溃败的逃兵闯进了屋子,他们四处翻找食物与值钱的东西,看到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小美女时,禽兽的本性让一个个笑得面部扭曲。就在关键的时刻,蓬皮亚挥洒出随身口袋中准备好的辣椒粉,随即夺门而逃——流匪祸害女孩子的事,她已经听说过了,所以每日都随身带着一包辣椒粉。可是就在冲出门的那一刻,混乱中一个流匪还是用木棍抡击到了蓬皮亚的后脑。
蓬皮亚只觉得眼前一黑,就昏迷了过去。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重重地拍在了地面上,而自己从身体里沉坠了出来,陷入了黑暗的泥土中,继续下坠,下坠,沉入无尽的黑暗。
在绝对的虚无里,一个庞大的面孔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它没有身躯,只有一个漂浮的大脑袋,脑袋上有三个彼此相连的脸。
“你好啊,我尊贵的客人。或许你不能记起我是谁,不过没关系,我是公平之神、黎明之星。说出你的愿望,我可以满足你任何的请求。当然公平起见,我们都得到自己需要的好处。不用拿如此狐疑的眼神看着我。这样吧,你第一个请求我可以送给你,比如说:你想见到你的亲人吗?”三联脸用诱惑的语气试探着。
蓬皮亚此刻六神无主,她想起了自己的妈妈,那为了保护自己被火焰吞噬了的妈妈,那个从小照顾、疼爱自己的妈妈。
“我想见到我的妈妈,她的灵魂现在在哪里啊?”蓬皮亚话音刚落,三联脸就化作了一阵黑烟消失了。那黑烟慢慢地凝聚出了一个人形,一个女人的形状。
然后那女人开口说话了:“这是我的小皮袄吗?你怎么会在这里?你长大了!妈妈好想你啊!来,让妈妈抱抱你!
这里好热啊,不,这里好冷啊,这里好黑啊!孩子,你怕吗?妈妈好怕啊。孩子,孩子,帮帮妈妈好吗?我不想被困在这里啊!”
蓬皮亚冲向妈妈,那人形的黑烟被冲散了,成为一团黑雾,续而重新凝化成三联脸的样子。
“我尊贵的客人,你已经使用了你免费的愿望。现在请说出你的第二个愿望吧。”那脸微笑着询问着。
蓬皮亚说:“我想我的妈妈回到我的身边。”
三联脸说:“这个很困难,但如果你愿意交出你生命能的一半,我们愿意为你安排。”
蓬皮亚毫不犹豫地说:“这样子的日子我早就过够了。我一无所有,你们都拿去好了。我只想要我的妈妈回到我的身边。”
三联脸说:“我尊贵的客人,你的请求我们马上安排,但契约一旦达成就不能反悔。”
蓬皮亚说:“我愿意付出一切,让我的妈妈从那火堆中解脱出来。”
三联脸很高兴地说:“我尊贵的客人,你还有其它的什么要求吗?我们都愿意为你达成,只要你肯付出相对应的代价就好。”
蓬皮亚说:“我想要救回庇佑斯伯爵,然后和他终成眷属。”
三联脸说:“这个很困难,但如果你愿意交出你所剩生命能的一半,我们愿意为你安排。”
蓬皮亚一脸坚定地说:“是的!为了他和我们的爱情,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
三联脸说:“我尊贵的客人,你的请求我们马上安排,但契约一旦达成就不能反悔。”
这时,黑暗的空间突然被利爪撕裂开一条缝隙,强烈的阳光刺透黑暗,那发光的母狮子在那光的裂缝中咆哮着说:“不要跟他们达成契约!你见到的妈妈只是他们扫描你记忆并呈现出来的幻想之像!我已经在帮助阿尼姆脱困,什么都不要答应他们!”
蓬皮亚说:“你这古怪的狮子!神父说了,你就是异教徒的恶魔,你花言巧语地骗我。只有我的妈妈那样称呼我,叫我小皮袄。我们在寒冬里相互依偎,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冬夜,只有她会用那个姿势抱我、用那个语调和我说话。那就是我的妈妈!”
普鲁沙面前的光之缝隙在快速地弥合,急切地说:“你脑海中记忆的一切,他们都能调阅并作为资料演给你看。你不……”话没说完,光裂缝消失了,蓬皮亚眼前恢复了混沌的黑暗。
三联脸阴沉着脸说:“是什么家伙?连我的神域都敢来破坏!小东西,记住我们的约定。你是时候该回去了。醒来吧,回到你的角色里。”
妈 妈
蓬皮亚醒来,头很晕,全身都在痛——自己赤裸地躺在地面上,双腿间的血已经凝固。
她扶着墙尝试着站起来,眩晕的感觉让身体无法保持平衡。家里一片狼藉,那几个逃兵都已经走了。天很黑,蓬皮亚勉强地爬上了床,昏睡了过去。
梦中,她回到了小的时候。日子过得很辛苦,可是妈妈每天晚上都会抱着自己说王子与公主的故事。其实妈妈只知道这样一个故事,但是小蓬皮亚每天都愿意听着入睡。突然,神父闯进了自己和妈妈睡觉的储物间,用手杖一下下地敲自己的头,好痛!自己很愤怒,去和神父抢那手杖,争执之下梦醒了。
蓬皮亚发现自己正抓着一只大鹅的脖子,大鹅在啄自己的前额。哪里来的大白鹅?
“小皮袄,是我啊!妈妈。”
那个大鹅居然在说话!蓬皮亚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在梦里,可是想想自己从小可以和小老鼠说话,为什么不能和大白鹅说话呢。
回想起昨天与三联脸的约定,难道它们用这样的方式把妈妈送到我的身边吗?当时确实没有约定送回自己身边的妈妈是用哪种形式。
蓬皮亚尝试着问:“妈妈,你能恢复人形吗?和妈妈当年一样?”
大白鹅用三联脸的声音说:“事儿真多。”
然后又转换成了妈妈的声音说:“你要叫我三声妈妈,我就能恢复到你记忆里的样子。”
蓬皮亚赶紧急切地连叫了三声妈妈。
果然,眼前的大白鹅开始扇动起雪白的双翅,化作一团白烟,慢慢地聚化成人形——就是蓬皮亚记忆中当年的妈妈,只是更好看,很干净、很圣洁,而且那对大白鹅的翅膀还在背后。
蓬皮亚抱住妈妈痛哭,这些年的委屈都化作眼泪流淌了出来。渐渐地,她在妈妈的怀抱中又沉沉地睡去了。
再醒来,已经是次日上午,妈妈飘在自己的身边,小老鼠站在床头,都看着自己。
她俩见蓬皮亚醒来了,都很高兴。小老鼠说:“你可醒了!我们已经耽误两天了。外面现在特别地乱,我们赶紧启程去找你的庇佑斯吧!夜长梦多。不过我们这样去是没有任何可能救回他的,我们需要组建一支军队,才能穿过前线的无人区。”
“军队?去哪里找军队啊?新领主连几个士兵都不愿意派出的啊!”蓬皮亚疑惑地问。
“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一路上你只要听我俩的安排就好了。”小老鼠说着,跳上蓬皮亚的手臂。而旁边飘着的妈妈说:“我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有你能看见我。我会帮助你,但你不要在人前与我说话。”
饿死或战死
蓬皮亚找了一身衣服,离开了农场,本想在镇子里找些食物充饥,但到处都是流民,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就连修道院也不开门。大户人家都龟缩在自己的家里,请了散兵游勇给自己看家护院。
两天没吃东西的蓬皮亚感到身体非常虚弱。她来到小镇的中心,看着蜷缩在四周的流民们,所有人的眼睛里都流露出无助与绝望的暗淡。
妈妈说:“你现在爬到小广场中心的雕塑上,然后让我进入你的身体,为你讲话。”
蓬皮亚将信将疑,爬上了广场中心的雕塑——那雕塑本来是老伯爵中年时在骑马的样子,现在雕塑没有了,只剩下一个一米多高的基座。
蓬皮亚爬了上去,然后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广场附近的众人好奇地看着这个小女孩。
蓬皮亚觉得妈妈飘进了自己的身体,化作了一个流动的能量,在心口处转了两圈,化作三路,一路上到了咽喉,两路分别左右去了双手。接着,自己的身体一震,开始大声地嘶吼了起来。那声音特别地怪异,就好像大鹅在叫。
人们好奇地围拢了过来,蓬皮亚开始了自己平生第一次演讲——
“我是晨光之子,我是公正的代言!我站在这里,将让那些被命运戏弄的人们重新找到自己的尊严!
你们饥寒交迫,你们背井离乡,贵族们王位的征战,却让你们和你们的孩子饿死在荒野;神父在圣堂里喝着葡萄酒,富人们在家吃着烤鸡,而你们一天都吃不到一片面包;你们的父亲、丈夫在战争中为国家死去,而你们与你们的孩子还要在他乡饿死,这公平吗?他们,他们躲在温暖的、柔软的床上,而你们却要露宿在寒风中,这公平吗?他们昏庸无能输掉战争,却让你们有家难回,这公平吗?”
民众开始聚集,开始议论,开始气愤,伤兵与逃兵咒骂着他们的指挥官无能又胆怯。
蓬皮亚继续说:“今天或许你们还能坚持过去,明天呢?后天呢?那些老爷们的粮仓里有吃不完的美味,而我们就要被活活地饿死在街头吗?我们只想要一个公平活下去的机会,只想回到自己的土地上,去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这就那么难吗?
如果我们不团结起来,今天夜里饿死的是他,明天或许就是你与你的孩子们!大佬们年年拿走我们的收成,可现在我们需要的时候,却雇佣守卫用刀尖指向我们!难道只有他们有刀剑吗?跟我走!我让你们每一个人今天都能吃上饱饭,今后都能吃上饱饭,日后还能回归到自己的家乡去!”
蓬皮亚跳下高台,大踏步坚定地朝墓园走去。
人们非常疑惑,但留在原地也没有事做,更没有饭吃,不如跟着看个热闹去,万一兴许能捞到口吃的呢。
墓地里停放着从前线拉回来的百十口棺材,都是阵亡战士们的遗体。因为闹灾民,教堂一直也没有做出后续处理。
蓬皮亚径直过去掀开简易棺材,从死去士兵的身上摘下全套的铠甲和随身的武器,自己也不嫌臭,直接就穿戴上了,转身向跟来的人说:“谁手里有刀,谁嘴里就有能活到明天的吃的!这个世界很公平,只有自己懂得抗争的人才配得到活下去的机会!要不今晚在郊外饿死,被野狗吃了;要不就穿上铠甲、拿上武器,去打开粮仓!”
说完这话,就用手中的剑,撬开一个又一个简易棺材,把武器铠甲都掏出来,丢在地上。
跟随来的人,有女人、孩子、逃兵、伤兵、农夫,大家面面相觑,正在犹豫。有几个逃兵骂着街走出人群,开始穿铠甲,找称手的武器,大声地说:“与其饿死喂了野狗,不如自己为自己争一份活路!抢穷苦百姓的口粮,昧良心!去大户家要吃食去,我们人多就不怕他们!”
灾民们开始躁动——
“与其饿死不如战死,有尊严地死去也比被野狗撕碎了强。”
“对,去大户要吃食,打回家乡去!”
“走啊!武装上自己,让那些老爷们看看,我们还没死!”
民众们此起彼伏地开始喧嚣。人们纷纷去挑选适合自己的装备:铠甲与武器都已经很破烂了,但有一件两件的在身上就能壮胆。
很快,一群乌合之众就武装了起来。蓬皮亚恨透了教堂,首先带领着众人去神父那里,她知道藏食物的地窖在哪里。教会并没有武装的保卫。
大门很快被暴民砸开。修女与神父、大主教都吓得躲到了钟楼顶上。
人们打开地库:土豆、面包、香肠、美酒,大有收获。可是不够二百多人分的,很多人只分到了几口吃的,肚子里的饥饿感反而更猛烈。
人们开始冲向大的商号、富有人家的院落。平常负责驱散灾民的雇佣兵,看见这许多人如潮水般地冲来,还有武器与装备,根本不想拼命抵抗,撒腿就跑;有责任心强的,也很快就被人潮淹没在其中了。
随着一座座富有庭院被打开,整个城镇都陷入了疯狂。混乱持续到后半夜,直到新领主带着骑兵赶来,才把事态平息了下来。所有暴民带着战利品集体撤到了郊外一户大农庄主的家里,人数从中午最开始的百十人增加到了小四百人,而且有了马、更多的武器和甲胄,可完全武装上的男子多达一个战斗方阵。
新领主没有敢对暴民队伍发动攻击,只是营救走了大主教和一些贵族富商,就退回城堡防守了。领主的骑兵加步兵才不到三十人,根本无法镇压这样规模的暴动。他赶紧派人去向大区行政长官申请调集军队来镇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