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捷径与弯路
阿尼在普鲁沙对其人生做出点评后与阿尼姆不欢而散,留下不知所以的阿尼姆,自己赌气径直离开了能量疗愈中心。
没人来哄自己,她感觉越发地愤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处奇怪的门厅前——这里看着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阿尼很好奇地轻轻推开大门走了进去。如果是平时,她不会这样冒失,但现在她感到烦躁与心绪难平。
大门内是一处不大的厅堂,左右各有一扇门通往更里层的房间。厅堂里没有人,只有三个符号组成的图案:中间是天平,左边是笑脸,右边是哭脸。
阿尼小心地走向左边的那扇门,门自己无声地打开了,里边透出幽蓝色的光。这种颜色的光阿尼从来没有见过,感觉上比刚才疗愈中心里的光浑浊很多,而且好像很不稳定,不时闪烁一阵,带得整个走廊也跟着忽明忽暗的。
门是一个传送阵,明暗间阿尼已经来到了另一个陌生的环境内。这个空间狭长而高大,给人一种压迫感。左右两边各有三个武士般的侍从,头戴很奇怪的帽子。远处正中盘坐着一个高大的人形大神,幽暗的光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一个声音在阿尼四周似有还无地召唤着她,那声音说道:“我受苦的孩子,是不公的命运还是蹉跎的坎坷把你带到了这里?让我抹去你的眼泪,让我来主持公平。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你。我是这天地的主宰,而你是我最尊贵的客人。”
两边六个护卫齐声说道:“公平!以善对善,以牙还牙!做真实的自己!爱自己!没有神,你我就是神!一切不过是能量的幻化,谁都可以按照自己的需要取为己用,不管多少!一切都是虚无,虚无就是本我!”
阿尼被眼前的声势所震撼,被那大神君的威严所震慑,被他的话语所感动,不自觉地哭了出来。真的感觉很委屈:
自己渴望爱与被爱,有错吗?自己全身心地去爱一个人,有错吗?普鲁沙就那点儿能量,干什么都捉襟见肘的,难道是自己的错吗?自己命途中的能量只够维持三十年的,不管自己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难道这是自己的错吗?
为什么自己为之付出一切的男人要离开自己?为什么自己那么善解人意,就因为扭曲的脸庞、肥胖的身型而得不到爱情?为什么自己抑郁无助的时候,普鲁沙不把剩余的20%能量注入给我?或许那就能给自己转机。到头来都成了我的不是,来数落我,这是一个高我应当做的吗?
那个只知道逞勇斗狠的莽夫阿尼姆更是不可救药地蠢,自己伤心委屈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也不来安慰我,也不来哄我!男人,愚蠢的男人们,我要是做男人绝对要比他们都强!我要爱与珍惜我的女人,让她感受到被爱与被关注,让她成为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阿尼在胡思乱想间却不自觉地走向那伟岸的神君。她觉得这个大神君是有感情有智慧的,他懂自己,关心自己。是的,公平,自己渴望的不就是公平吗!被公平地对待就那么难吗?
“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过公平。那些伪善的家伙们,只关心系统的平衡性与运作的流畅程度,对个体的苦难视而不见,我对此也感到无奈与悲哀。我愿意在公平的原则上给你任何可能的帮助。只要你想要的,我都能满足你,我的孩子。这里是交易所,一切都能拿来交易。”
神君一边说着,一边俯下身来近距离看着阿尼。
他太过高大了,脸庞在昏暗的光线里一直很模糊。直到他俯下身子的这一刻,阿尼才真正看清他的面庞,被吓了一跳:它的脸很诡异地朝向三个不同的方向,每个方向上看上去都是一张完整的脸,脸上到处都是大小各异的阴影,可是眉间只有一个黑洞。
阿尼有点儿怕,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大神君没有生气,也没有责怪她,反而很温柔地说:“你看,就连你也是以貌取人的啊!我可以看透世人的心、渴望、诉求,我给予他们每个人渴望的东西,我公平地帮助每一个向我求助的人。不会像那些傲慢的家伙一样,充耳不闻,置之不理。可是他们却记恨我,算计我,让我始终修炼不出可以看到未来的眼睛。不过没有关系,我是当下的主宰,未来与我何干!哈哈,哈哈!”
他大声地狂笑着,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两边六名卫士又齐声歌颂、赞扬他们的君王:“聪颖无双!神通广大!公平果敢!”
赞美之声与笑声交织在梁柱之间形成回响,好像无数人在同时歌颂着他。
阿尼被他说得自惭形秽。是啊,自己那时因外形被人鄙视嫌弃,可这时因为对方面目古怪,气息阴冷,自己就以貌取人、敬而远之,实在是自己小气了。他既然在灵界有一席之地,又在这中转场内有自己公开的门店,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既然他愿意帮助自己,又如此看重公平,我为什么不抓住这个机遇呢!
交 易
阿尼暗下决心,决定逆风翻盘,让自己获得成功,让普鲁沙与阿尼姆惊掉下巴。
阿尼勇敢地抬起头来,直视着那张怪异的脸,然后说:“我叫阿尼,我渴望爱与被爱,我渴望证明我值得被珍惜,我渴望拥有一个完整的人生。你能帮助我达成这一期许吗?我只渴望和其它人一样有一个完整的人生经历,因为我的能量少,就只能半途折返,这太不公平了!”
“我的小公主,你的请求就是对我的命令,我能力所及之处你的渴望都将实现。我是现有体制的反对派。他们叫我反对者,叫我敌对者,那是他们不能接纳我违背现行规范、解放天性的渴望。或许他们是对的,或许是错的,我要坚持我的理念,用成功的事实教训他们那些陈腐的老家伙们!
我没有一个固定的名字,在这个盖亚意识界面被开创时,我就是元老了。那时他们叫我“黎明的儿子”或“发光的晨星”,你可以管我叫“光明使者”(Light-Bringer)。
我负责调剂交易公平。我是锡安的主君。那是一个只有顶阶成熟意识体才能进驻的地方,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在那里见到你的身影。”
阿尼一边听着光明使者的说辞,一边想:自己是何等幸运,可以被这样的大神君眷顾!他说的内容每一句都正中自己的渴望,都那么地有道理……
可是自己总是隐隐地觉得有一丝不安在蠕动着。
是这大厅内灯光的闪烁让人不安,还是略显污浊的气息让人压抑?或许是光线的色调自己还不习惯,亦或者是阴冷的环境自己不太适应?说不好……或许只是自己少见多怪的胡思乱想?
光明使者仿佛时刻都在读取着她的思想,它的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笑,然后用至尊长者的口吻说道:“我尊贵的客人,这个世界把你戏弄,让你谨慎又迷茫。要知道在灵界是没有谎言的,每一句话大家都可以一眼看出是违心的还是真诚的。每一个思绪都是双方可以彼此感知的。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无比真诚不虚的。我想这一点你是可以感知到的。你是这样的聪明,任何谎言在你面前都无处遁形。”
阿尼不由地点点头:是的,灵界中是无法说谎的。每一个起心动念,只要想,彼此都可以感知到。他确实说的所有的言辞都是实话。自己疑神疑鬼的,反而让人家笑话自己的稚嫩……
于是很不好意思,有些羞愧地低下头,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阿尼看着脚尖前的地面,很不好意思地说:“我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只是和其它人一样正常地过完一生,拥有一个至死不渝爱我的情侣,当然我也会爱他一辈子的。可是我的能量与能使用的附属属性加成点都少得可怜,不足以达成我的心愿。救苦救难的大神君啊,您能帮助我吗?”
光明使者凝视着自己面前谦卑胆怯的少女,故意拖延着节奏,欣赏她的局促与惶恐、渴望与无助。
阿尼心思电转,半天等不到大神君的回音,也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心中思量是不是自己的要求太多,是不是自己的底子太差难为了人家,是不是自己不够格提出这样过分的请求?
思前想后,嘴里小声呢喃地说:“如果我要得太多……其实我只是想要感受一次至死不渝的爱,命短些就短些吧,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光明使者这时终于开口了,他说道:“我尊贵的客人,你提出的请求确实超出了你现有的可能性。但是我愿意给你特殊的照顾,帮助你达成你全部的心愿。不过我需要你的配合和勇气,你是否愿意和我履行一个公平的协议呢?你知道我是信仰公平的神。”
阿尼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看见了黎明的曙光,快速用力地点头,眼泪都快下来了。心想:这样高大威严有身份的神君愿意成全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卒,自己是何其幸运!让自己配合,实在不算是过分的要求。于是感激涕零地诚信许诺:“我全力配合,绝对勇敢。”
光明使者满意地点点头说:“很好,你勇气可嘉。我这里有专门为公平与交易准备好的体验通道,你可以在我这里直接登录到园区的界面中体验人生,而我会在你人生不同的节点上给你相应的指引,这样你就可以得偿所愿了。不过为了公平起见,你所有收获的一半要分享给我。这很公平吧?”
阿尼点头,心想:一切都是拜人家所赐,自己收获的一半奉还给人家,自己还能白得一半呢,怎么想都是有赚的。于是郑重承诺说:“如你所愿,我所有收获的一半都分享给你。”
光明使者脸上的笑容更盛,旁边六名高大的侍卫齐声颂扬神君。那些套路化的礼赞让人听着感觉很假,但神君却好像感觉很受用。
神君示意阿尼往前再走几步,那里出现了一个好像床一样的平台。“我的孩子,躺倒在那个祭坛上,让你的美梦成真吧。”神君庄严地说着。
等阿尼躺好,他伸出了一根纤细的手指,在阿尼的额头上就要按压下来。突然阿尼问道:“我不用自己配备属性点与规划人生轨迹、选择人物角色吗?”
神君微笑着说:“我会安排好一切,我尊贵的客人。你只要享受这一过程就好了。”说着,快速地按下了手指。阿尼被泡壁包裹了起来,意识开始模糊……
偏 瘫
同一时刻在疗养室内休整的阿尼姆,感觉自己已经活力充沛,全身充满了力量。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阿尼回来,心里奇怪:她这是跑哪里去了?
在休养室内找了两圈,没看见人;出去在广场上找了半天,也没人。无奈只好联系普鲁沙询问情况。
普鲁沙自己正在洞府里梳理与品味两人的四次人生经历,尝试找出问题所在与思索改良的方式,突然阿尼姆的意识闯入洞府,劈头盖脸地问自己是否知道阿尼去哪里了,整个中转中心都找不到她人。
普鲁沙也觉得奇怪:他俩不是形影不离的在那里疗愈吗?怎么这一转眼的功夫就丢了一个?中转中心才多大的地方啊,怎么能把人搞丢了呢!
普鲁沙开启自己的感知力,全面地寻找整个中转中心,确实没人;又去班主任那里问自己的分身来过没有,也没见过。她不会是自己已经先去投胎了吧?
阿尼姆又跳转到中转中心,跑到规划大厅四处寻找,还是没人。跑去问命运规划的导师,导师说没有见过她来重新规划下一生;跑去问时间与空间的管理者,管理者说:“我没有送她去投胎,但是系统显示她正在排序等待出生,是在第十园区中世纪的欧洲。”
阿尼姆都愣了:“你说什么?你没送她过去,她难不成自己掌握了穿梭两界的能力吗?”
管理者说:“拥有进入园区通道的可不止我一个。我只是E组5号门的管理者。系统提示,她进入园区使用的是高阶意识通道。只有非常成熟的意识体高我或本我,才会在自己的意识空间中拥有自己专属的高阶意识通道,不用来公共区走公共通道。人家在自己的意识空间内就可以完成从投胎到撤离的全部过程。”
普鲁沙借阿尼姆的嘴问管理者:“那我为什么无法扫描与锁定到我自己的意识分身呢?”
管理者说:“有一种很常见的情况,那就是你的这个意识分身已经和其它高阶意识体达成了相互共享信息与能源的契约,而不再认你为主体意识。换句话说,她主动地利用自由意识切断了与你的思想共鸣。虽然她还是你的意识分身,但她从自我意识面向上不再回应你的意识召唤,你也无法联络她、安排她、拯救她。她把你拉黑了。”
身为阿尼姆的普鲁沙都傻在原地了——怎么还能这样玩的?怎么没人告诉过我啊?还带这样玩的呢!
普鲁沙感觉自己脑中风偏瘫了一样,半个身子突然不是自己的了——自己的能量在供养那半个身子,但它却不听自己使唤,身子连基础感觉都没有。
阿尼姆对着管理员说:“赶紧给我一个随便什么角色,让我出生到她身边,我要去找她,把这个事情问清楚了!”
管理员摇头说:“你就算过去了,也都忘记了这边的事情。你见到她也不会知道她是谁、你要说什么的。她是会感觉到你们有莫名的亲密,但她不会知道你就是她的双生火焰,也不会相信你所说的这些神鬼灵界的话题,更别说高我与其它的神迹。”
阿尼姆急得抓头,因为人生的时间对比灵界是非常快了,这里发呆一会儿,那里一辈子就过完了。
普鲁沙跟阿尼姆说:“你先去投胎到她身边,我去找班主任想办法。咱俩分头行动。一定要把事情搞清楚。”
管理员说:“她已经出生了,就算阿尼姆现在去系统里找角色也不赶趟了。不过从流程看,她所在的地方有一个角色在死亡的过程中,是一个五岁的小男孩重病,那个角色里的意识要撤回来,因为受不了中世纪的环境。
如果阿尼姆愿意,可以接管那个男孩的身体,在三个行星日后神奇康复。家人会以为虚惊一场,而脑子烧坏了,记忆消失。阿尼姆接管那个身体后,要演绎那个男孩的人生。只是他没有后续已经编排好的剧本,需要阿尼姆自己发挥,系统会随机匹配适当的剧情相应。”
阿尼姆表示同意,快步走入环中,准备投胎。而普鲁沙则从自己的意识空间里出来,去找班主任询问具体情况与解决方案。
阿尼姆来到环中,躺入意识体验胶囊,然后设备启动,阿尼姆陷入了昏沉的状态,自己的意识则离开意识体的法身载具,进入了盖亚意识系统的第十园区欧洲十五世纪中叶的一个贵族家庭内。
这个家里五岁的长子,两天前骑马不慎坠落,摔伤了脊椎,现在奄奄一息,家里乱作一团。而孩子的妈妈正在气急败坏地和伯爵吵架,因为担心孩子,责备他照顾不周。另一方面,一个美貌的女佣昨天生了一个女孩,而这是伯爵偷腥的结果。
普鲁沙瞬移到自己班。班主任史匹擦正在和另一个同学做意识交流,自己只好焦急地等待。
史匹擦感受到普鲁沙异常地焦躁,就投过意识连接,问怎么了。普鲁沙把前后经过说了一遍。
史匹擦想了想说:“这事确实蹊跷,我估计和一个人有关。你的分身还很稚嫩,不会这样快就有了如此强烈的独立意识,要跟你分庭抗礼,甚至另立门户投靠他人。我估计她是被蒙骗了,与那帮家伙签署了灵魂契约,被一己私欲蒙蔽了心神。”
普鲁沙听不明白这都是在说什么,赶紧追问:“谁?什么契约?怎么解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