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引导

平  衡

上文书中说到,普鲁沙从古木的躯体中出来,跟随十木的躯体,却被金狮王给吃了。进入到金狮王的身体后,普鲁沙与它血肉相融,本想和以往一样占身为王,却平生第一次遭遇到了有幕后意识的角色载具。

通过一系列了解与对出生前蓝图的回忆,普鲁沙开始认知与理解另一种意识的存在形式,即不同源的多意识在同一载具中并存,成为多意识面向,协同演绎生命的局面。

各意识并存在角色中,形成四种大的意向领域,分别是:

载具自身的生物意向、角色小我的头脑逻辑意向、内在自我的意识面意向和体内体外共生的群落意识意向。

四大意向混合形成自我意向,而自我意识必须对各个意向面上提交上来的意向做出评估与决策。一旦自我意识拿定了主意,头脑就会去美化这一决议,让它看上去合理;如果实在找不到合理的逻辑去美化这一意向,就会动用脾气煽动情绪,让此事绕过逻辑脑而被达成。

普鲁沙进入金狮王体内后,开始了自己新的课业学习——如何引导一个狂妄偏执的群体意识,领导一个部族不走向自我毁灭的路径。

一个文明是否能长久地存续下去,主要看其是否会努力地保持与生态面的相对平衡。在资源有限的固定发展空间内,消耗大于产出时,灾难就会临近。

灾难的等级有三个等级:

人文灾难——战争与疾病、自然灾难——风火水地、灭世之灾。前两者属于自体平衡性的自我调节,后者是时代性的世界级剧情需要。

此刻的普鲁沙必须要在第六园区结束前,完成自己对前两者的学习:如何有效地控制种群数量与如何有效地维系多种族间的微妙平衡。

普鲁沙认为扩张、贪食、繁殖三大原始生物性习气,就是无脑载具角色们的共性,其结果就是战争、饥荒与疾病。自己要给狮人一族带来本质的改变,就要从这三点中的繁殖入手,因为从母狮产道中爬出的不是可爱的未来,而是种群的掘墓人——一张张可爱的笑脸下都是嗷嗷待哺的血盆狮口,未来养大它们就要更多的领地,就要不断发动战争,就要为有限的资源到底养活谁来内斗,就要因人口密集而疾病横行,就会因食物匮乏而忍饥挨饿。

而它们长大后又开始继续几何指数般地增生下一代:一只母狮从4岁到24岁,如果领地与食物充足,每年会生三到五只幼崽,她的孩子四年后也开始生育,这意味着短短几年内,如果不做出改变,狮群会为了爱吃光这个世界,然后整个种群自我毁灭。

狮人可以良性存续下去的关键就是必须持续地匮乏食物。这样狮人就能真正地制霸这片大陆,成为文明的先驱。摆脱蛮荒的时代,需要母狮们从“母鸡”真正地成长为女人。

普鲁沙认为,作为人是可以有意识地约束自己、拒绝载具生物性意向的泛滥的。在普鲁沙当下的觉悟里,狮人族如果想摆脱因过度扩张而带来的灭亡,就必须从狩猎部族转变成畜牧部族,并保持人口总数与家畜出栏产量的平衡。

普鲁沙想明白一切后,看到了整个部族发展的症结所在——狮人确实有过一次正确的发展机会,那时它们尝试在火山口圈养猿人,但是那次的尝试让自己给破坏了。那时大陆架上的各种族相互制衡,达成过生态平衡,但这也让当年的自己因一念之仁破坏了。

鸟人不再压制狮人后,狮人种族合并,数量快速扩张。失去了原始畜牧业雏形的狮人在种群扩张的同时需要更大的领土来提供喂养幼狮的食物,这引发古木一族的灭顶之灾。

自己的爱与拯救破坏和改变了这片大陆上种族间的自然平衡,蝴蝶效应带动的作用力通过十几年的发酵最终引发了今天的局面。到现在才发现,当年最鄙夷的土族大长老却是整个大陆上最智慧的存在。对错、善恶、是非在普鲁沙的认知里悄然地开始模糊了起来……

利益最大化

普鲁沙感觉自己心念电转,仿佛想明白这一切只用了一瞬。再回神过来通过心念焦点观察金狮王时,周边景物吓了自己一跳:

只见四周是惨烈的战场,烽火连天,尸横遍野。鸟人和狮人正在酣战,双方都死伤惨重。很多鸟人无论男女军民,都在拼死抵抗狮人大军的攻击,誓死保护着自己的幼崽与巢穴。天空中、地面上双方展开鏖战。

狮王的对手不是别人,正是金雕小王子阿米奇。阿米奇自幼崇尚和谐与和平的价值观,厌恶武力,有浪漫的慈悲情怀,觉得对其它种族的杀戮、侵袭与压制是不正确的。虽然鸟人一族都是肉食的,但阿米奇自己吃的肉都是盘子里整理好的肉,自己从不参与任何形式上的猎杀,也不支持部族去做同样的事情。

这次老王离世后,三个王子因争夺王位而相互僵持不下,阿米奇虽无意王权,但却不想异母所生的好战大哥当上新王,故力挺自己的亲二哥继位,这导致了金雕内部分成了两个派系,互不相让。

数日前的夜里,突然有人来找阿米奇,说母亲召见自己,有要事相商。结果却是大哥的奸计,自己与母亲被大哥的手下困住不能离开。幸亏天亮后,二哥带兵来救,双方展开冲杀,二哥侥幸把自己和母亲从大哥手里救了出来。

至此两边正式撕破了脸,陷入剑拔弩张的僵持状态,而幕后黑手——自己的这个大哥却迟迟不肯出来相见。

就在双方对峙不下的时候,手下传来信报说:就在今天破晓时分,无名湖畔的古木氏族发出过短暂的求助信号。可那时鸟人一族正在内乱,无暇救援。

听闻信息后,阿米奇赶紧率亲信去湖畔一查究竟。只见残垣断壁,满地血渍,狮人早已撤退,古木躺在血泊中没了气息。古木遗部四散遁入丛林深处,不敢露头。阿米奇懊悔不已,直觉中隐约猜到这是大哥在背后捣鬼,联合了狮人背叛种族利益。

愤恨交加的阿米奇回到金雕高原把事情告诉了二哥。俩人都知道,再拖下去自己定然腹背受敌,于是当天中午鸟人间的内战就正式拉开。如此鏖战了三天,也没能找到大哥的踪影,两个阵营都付出了极其惨痛的损失。

眼看阿米奇就要占领金顶之巅,狮人突然展开了对鸟人族的全面进攻,而且它们非常卑鄙地不与鸟人的战士们对垒,而是分出很多小股去袭击妇孺与巢穴。此时正值夏季,母鸟都在孵化自己的蛋,无法起身迎战,也无法逃遁飞走,阿米奇只好放弃攻打金顶之巅,转而四处与打游击的狮人鏖战。

阿米奇与二哥各自带队,分头去守卫孵化营,护卫鸟蛋与雌鸟,与狮人抗争。结果大哥的手下趁乱展开反攻缠斗。一时间鸟人族内烽烟四起,满地战事,焦头烂额,各处兵力捉襟见肘。

阿米奇负责守卫鸟巢孵化场中的最后一道防线,不到最后一刻,雌鸟们是不忍抛下一窝窝没有出壳的鸟蛋独自逃命的。阿米奇不能退也不能逃,可是从小文静的它在战斗方面真的很弱,而此刻要面对的对手就是嗜血成性的狮王本尊。

鸟人的优势是在空中与突袭,而在保卫孵化场的战斗中,狮王迫使阿米奇展开地面近距离肉搏战,这是鸟人最不擅长的战斗方式。但是唯有这样,才能阻拦狮人攻击孵卵中无法逃离的雌性鸟人和未孵化的鸟蛋。

阿米奇很快就落了下风。就在狮王想要一爪撕开阿米奇喉咙的时候,普鲁沙在狮王的意识里突然释放出了一个强烈的意识信号:“如果杀了这只无能的金雕,那就会让金雕大王子失去竞争对手;留下它吧,鸟人族的内乱会不断,对狮人更有好处。”

狂战状态下的狮王自己一怔,利爪停在空中,自我体内的四个意识面向立刻展开了对这一意向的讨论:

身体认为这对手已经失去战斗力,无害。——同意观点。

小我生命蓝图觉得这一提议有助于完成内乱鸟人、壮大狮人的整体计划。——同意。

内在自我意识觉得杀不杀它对自己的英武没有什么影响。——无所谓,随便。

体内与体外的群落意识:嗜血的主张顺手杀了,以防后患;平和的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普鲁沙是外来意识群落中意识力最强的那个,代表意识群落层一锤定音:放过它利大于弊。

角色逻辑意识在电光火石间拿到了内在潜意识的决议:放过它、放过它、无所谓、放过它,理由是将来可能此举利大于弊。

狮王疑惑地皱眉:怎么自己突然变得高明有谋略了?连这么聪明具有战略意义的点子都能在急智中想得出来,自己真的是天生的领导者战略家啊!感觉自己聪明得都有点儿不像自己了。

阿米奇倒地后,见狮王利爪抬起,闭眼等死,突然间感到肚子剧痛,被狮王一脚踢飞了好几米,陷入了昏迷。狮王看着生死未卜的金雕,眼神中满是鄙夷,然后率众冲入了鸟人的孵化场。这些虎狼之师对没来得及逃散或誓死捍卫自己鸟蛋的雌鸟展开了杀戮。鸟蛋碎裂了一地,有些狮人贪婪地吸吮着美味的蛋汁。

战斗从黎明持续到深夜,狮人掳走了大量的幼鸟,留下一片狼藉,撤退了。经此一役,鸟人一族元气大损。

凯旋而归的狮王在金狮岭上声望空前。狮人将士们要开庆功宴,把俘虏来的鸟人幼崽都吃掉,可是狮王却又想出了一个让大家惊掉下巴的古怪点子:善待这些鸟人幼鸟,把它们集中起来抚养——培养从小忠于狮人的鸟人,让它们成为今后制衡鸟人的力量,成为狮人空军和生蛋的“母鸡”,这样可以世代压制鸟人,还能有源源不断的鸟蛋吃。

其实这个奇葩的思量还真不是狮王自我意识想出来的,又是普鲁沙在意识层中捣鬼。普鲁沙掌握了一个技巧:它不能去劝说狮王做违背它意识形态的事情,哪怕这事情再有道理;要想驾驭狮王的意志,必须要尊重狮王内在四个意识面向上的大趋势,因势利导。

因此普鲁沙代表外来意识群落提出了自己的意向:搞畜牧业,培养狮人的空军,奴役鸟人。

这一建议满足了金狮载具我的长期口腹之欲,有鸟蛋吃;满足了角色我壮大狮族的生命蓝图;也让扮演金狮的内在意识觉得很解恨,可以奴役鸟人;这一行为还平衡了其幼年被鸟人压制的心理创伤。这个点子很快被全体内部意识公认为是聪明的好点子,并推送给了逻辑脑,被头脑觉知并发布。

转 折 点

狮族原本分为东西两个部族,即金狮峡谷和金狮岭。双方的首领本是一对堂兄弟。狮族东西合并后为了凝聚狮人的力量,领头人由金狮岭的老狮王出任;而金狮峡谷的老狮王死得早,只留下其子侄辈的金狮亚星(Yashin)坐镇当家。

在狮族合并后,亚星来到了金狮岭,表面上臣服于老狮王,但根本看不上老狮王的儿子、他的小堂弟、金狮岭上东部部落的继承人瓦勒(War) 。

老狮王归西后,亚星当仁不让地当了新狮王,成为领头人,名义上和堂弟共同管理氏族内部事务。但随着自己的声望日隆,早不把小堂弟当回事了,可谓独断专行。这导致其堂弟开始不满大哥的跋扈,对自己被边缘化感到很不开心。

重创了鸟人大本营后,俩堂兄弟曾爆发过数次激烈的争执:瓦勒觉得亚星鬼迷心窍,养雕为患,居然想要豢养鸟人、培育空军,日后必然遭其反噬,不如尽早赶尽杀绝;亚星觉得瓦勒头脑简单,目光短浅,难成大器,不会宏观思维。两人相互争执不下,各执一词。

在金雕高原战役后一个月,鸟人族大王子称王,开始收拾残局,力挽狂澜,击退狮族进攻。在战役中二王子战死,小王子失踪。

金狮亚星看天下格局已定,开始了内部的权力斗争,其核心围绕着两条血脉的传承问题。兄弟俩与其后人都会面临王位之争。

金狮一族本来就人口凋零,传到这一代,金毛母狮只剩下出生在金狮岭上的姐妹俩。可就在天下安定后,其中的妹妹却离奇中毒死了。众人各种猜测,有说是金雕小王子秘密复仇,有说是姐妹争风吃醋,有说就只是误食了中毒的动物肉,纯属巧合。一时间谣言四起,众说纷纭。

狮王亚星在此刻果断宣布封姐姐为自己的王后,还为捍卫婚姻的稳固,随即推出了全族的新法规:母狮必须一生一世只忠于一头雄狮,不可孕育其它雄狮的后代。这个看似稳固狮群内部婚姻格局的规定,直接导致了其堂弟将不可能再有自己的金毛纯血后代,只能和低阶灰毛母狮交配,其后代将无缘王权之争。至此,俩兄弟彻底闹掰。

后来有一天,瓦勒突然失踪了,亚星对外宣布:瓦勒是带人离开了金狮岭,远征四海,寻找毒害了金毛母狮的罪魁凶手、隐藏起来的金雕小王子阿米奇

瓦勒失踪半年后,金毛狮王自封为始皇帝,并宣布金毛母狮已有身孕,封为狮人族的皇后。这时的普鲁沙早已附身于狮王的精子上,成功地在皇后的体内占据了一个胚胎,等待降生。数月后,将作为一个幼崽被诞生下来,只不过这次的性别为女,会成为一头母狮子。胞宫里还有两个哥哥会和自己一起出生,但普鲁沙并不想体验它们那短暂的生命。

普鲁沙所是的小母狮,出生后被命名为莎布(Shub)公主。

三只幼崽的出生让狮王大喜,在金狮岭上庆贺自己的一双小王子的降世,整个狮族大庆三天。可就在第四天狮王酒醒后,却发现两个雄性幼崽都已经被毒死了,死状和年前那头金毛母狮如出一辙,而皇后也失踪了。

有人怀疑,是其表弟潜回掳走了皇后,毒杀了幼崽;有人怀疑是皇后为自己惨死的妹妹复仇,之后畏罪潜逃了;还有人怀疑这又是金雕小王子的复仇手笔。狮王震怒,严惩了许多侍卫与宫女,并对失踪已久的表弟和金雕小王子展开了大规模的全境搜捕。

作为金狮唯一的血脉传承,莎布公主被严密地保护了起来。亚星打算几年后她长大成年,为自己繁衍皇子。

时光似箭,斗转星移。狮族并不长寿,但很早熟,莎布公主刚四岁就已经发育成熟了。其父王亚星这一年已经是三十多岁的高龄,这在雄狮里算是罕见的高寿了。

狮王为莎布公主举办了隆重的成人礼,并宣布在半年后,将娶她为妻,传承皇室血脉。在过去的四年里,虽然狮人始终没有懈怠过对狮族皇后、狮王堂弟瓦勒和金雕小王子阿米奇的寻找,但三人都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头绪。

鸟人一族这五年里休养生息。金雕高原一役中,鸟人一族的战士、雌鸟、幼鸟、鸟蛋都遭受了惨重的损失,人口锐减,后续乏人,需要十几年来恢复种群的基础数量。而狮人养育鸟人的计划获得了成功;同时狮人还在狮人大草原处开辟了多个猿人的自然生态点,成规模地饲养猿人;并恢复了和神使的交易,用雌性鸟人与母猿人换取神药和特殊食品。都说狮王的长寿与那些神药有着莫大的关系。

普鲁沙在作为莎布公主的这几年里,在学习怎么做女人,感受女性的思维和身体。随着性成熟,很多微妙的感触、身体的细节、心理的转变都在悄然发生着,她从一个小女孩慢慢地步入了青春期。

可是每每想到半年后要和老迈的父亲上床,给它生儿子,怎么都觉得别扭与抵触。倒不是对自己的女性身体与孕育生命抗拒,只是一想到要和一个男人睡在一起,还要被它侵犯,就感到别扭。尤其自己内心对这个男人还毫无好感可言。

冬去春来,眼看大婚的日子将至——每年大草原上第一场大雨后,就是狮族男女大婚的日子。

狮王亚星今年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快速地虚弱下去——糊涂、反应慢,嗜睡、无力、疲惫,吃不下东西。迫于无奈,亚星决定在自己看上去还有精神的时候,主持莎布公主的加冕仪式——因为她是全族里最后一头金毛狮子。

亚星力排众议,加冕她为狮族第一个女皇。狮族从来没有女性成为部族王的先例,一众长老极力反对。结果反对者们一夜间都被屠戮殆尽。

典礼定在第一场草原大雨之日举行。老狮王亚星拉着莎布公主的手,走过狮群,让莎布公主坐上王位,戴上自己的王冠,奉为“生命女皇”。

完成了禅让仪式典礼后,老狮王迫不及待地把莎布拉回后宫,然后跟她说:为了部族的延续,莎布必须承担起给自己生养的义务。说完就命令侍从按住莎布,想要强行完成交合。

一番折腾后,努力了半天的亚星也没能唤醒自己的雄风。他粗重艰难地呼吸着,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表情,最后突然间扑倒在莎布身上,短促艰难地呼吸。他油尽灯枯的身体没能打破莎布的处子之身。最后,他绝望地瘫跪在地上,流下了眼泪,嘴里呢喃道:“狮族没了,狮族没了!不该啊,我不甘心啊!”然后身子一软,一代大帝就此陨落。

莎布从地上踉跄地挣扎着爬起来,整理好衣冠,看着眼前父亲的遗体,默默地转过身,朝大殿深处走去。她和身边的侍从说:“先王已经寻祖去了,送它的遗体到金狮峡谷的列王之墓安葬吧,我累了。”

从这一刻开始,大陆上的最高权柄,落入到了生命女皇的手里——莎布要如何展开属于她的时代呢?

聚  散

普鲁沙在狮王体内按照自己的思路出了不少点子,因此也学到了如何在多意识面向的共同体内度过生命的经验。到现在为止,普鲁沙已经学到了三种生命形式,它们分别是:

时代剧情背景填充路人甲乙丙——是些单纯的各色无内在意识的角色们,它们忠诚地完成脚本赋予的生命路径,完成“简单”的互动。因为没有内在意识,所以不能产生也无法接纳对灵魂与内在意识的思考。

它们可以拥有看似很聪明的逻辑脑,并借此展开无脑的人生经历,成为世界与社会剧情的铺垫与底蕴。当然,这样的空壳角色人物是可以随时按需要被内在意识注入与充盈的。

其次是被单一的内在意识所关注着的角色载具——这类角色可从生到死全程被内在自我意识关注着,并被认知为“我”;或者因缘际会,空壳吞并了载有内在意识的载具,被内在自我意识转移搭乘上了这个空壳角色,达成了相互融合,“我”的自我定义因此发生了角色间的挪移。

如果被内在意识所关注的角色经历过濒死体验或死亡经历,内在意识有过了对载具我的疏离经验,当其再回归载具后,会对角色我是“我”的认同度大幅减少,看待整个世界都犹如戏一场。

最后一种可能性就是多个意识面向共同存在于同一角色载具中。在这种情况下也会有三类不同的可能性出现——

第一类就是:角色内没有一种意识面向是主导者,都是参与旁观的。就好像散客旅游团一样,由角色既定的命程当导游,大家只是跟随着感叹一番,收集了人生经验就散伙回家了;

第二类是:角色内有一个初始的主体意识,而一生中又收集了多个辅助意识。这时就会形成主辅意识间的主导权抗衡,抗衡的结果因客体意识的强度而形成差异;

第三类可能性是:一个角色载具中存在多个意识面向,但都很稚嫩,彼此相互因认知和利益的不同形成不同的意识联盟。导致看上去性格多变,缺乏稳定性。

在普鲁沙意识的干预下,狮王曾做出过一些对后世影响深远的举动,包括救下了金雕小王子阿米奇的性命;挽救了鸟人族幼崽的性命,使其没有被狮人杀戮殆尽;协助狮人搞起了畜牧业雏形,圈养猿人为食,饲养鸟人为奴……

按照普鲁沙的认知思路,这样可以尽量地维持住整个大陆物种间的平衡,是当下自己能想到的最优解。可它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行为其实让大陆上的其它各个族类都在心理上恨死了狮王与狮人 。

对于其它部族来说,狮族这样的行为不是和平的前章,而是羞耻的绵延:鸟人族骨肉分离,孩子们被狮人圈养为奴,生死未卜;金雕小王子阿米奇失踪,让鸟人族内部宗派势力的分裂迟迟无法得到愈合;猿人族大量的人口被狮人绑架与勒索了去,古木遗族也被圈养起来,成为家畜,繁殖食物。猿族看待狮人就是彻头彻尾的嗜血魔王。狮族的扩张让爬虫族全面地退缩到地下世界与浅海中,它们觉得自己失去了家园,被迫不断地与鱼人族发生摩擦,争夺生存空间。

狮人族里其实也并不安生:

五年前,母金狮姐妹里的妹妹被离奇毒死,据说金狮瓦勒悲愤交加,带人离开了金狮岭,立志要寻找真相,就再也没有回来。

四年前,金狮王亚星称帝,皇后诞下两子一女后诡异失踪,而两个皇子也中毒身亡。始皇帝从那件事后性情大变,多疑暴虐,狮族内人心涣散,各个自危。

半年前的秋季,狮王宣布独女莎布(Shub)公主完成了成人礼,来年大婚。就在三天前,始皇亚星力排众议,戕害一众老臣后,执意立莎布为首个狮族女皇,而在禅位加冕当天暴毙在了内廷中,无人知道死因。狮族举行了三天大丧,莎布女皇正式坐上宝座,君临天下。

狮族民众私下里鄙夷地叫这个新女皇为无翅之王——因母狮子没有翅膀。而莎布立号为生命女皇

神使贝莎

莎布上位后,部族里的雄狮都很不服气——它们无法接纳一个女人成为部族的统治者,尽管它是唯一的纯血金毛。雄狮们或消极怠工,或公然抗命,私下里更是四海八荒地去寻找失踪的金狮瓦勒,期许还王权给父权。

在生命女皇继位后的第三个月,神使首次与生命女皇进行了直接接触。之前一直是始皇亚星与它们在秘密交往,为此狮族还专门建立了一个神之广场,只有皇帝可以靠近那里,聆听神的旨意。

神每半年会来一次,总在新月之夜来访,那一天神之广场的夜空都会被流彩照亮,狮族全体跪拜沐浴圣光,这让狮人们认为它们是被神选中的种族,而皇权授命于天。

这一夜是生命女皇登基后第一次接待神使,她自己非常紧张。冬月的夜黑得很早,女王换上盛装,来到神之广场,准备迎接神使的降临。新月很暗,挂在天边,广场上的空气开始扭曲,突然起了旋风。广场四周的火盆内,火焰开始乱舞。广场中间的空地上发生了空间扭曲,一个光球凭空冒了出来,带着弧形的闪电不断扩大,最后稳定成一个光环,而从光环中走出三个一身白衣的独眼怪人。

生命女皇莎布被震撼得目瞪口呆,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可其内在意识普鲁沙一看这阵势,感觉似曾相识,自己的记忆被瞬间拉回到了多年前在火山口内的场景。

普鲁沙隔着对方的头盔面具,不敢确认其中是否有自己的老熟人贝莎,于是壮着胆子发送出意识波信号,尝试联系对面的神使。

普鲁沙问道:“你是首席医官贝莎吗?我是你多年前释放的那个猿人啊,我叫普鲁沙。”

面对着莎布女皇的三个独眼怪人,右手的一个显然一怔,然后她发光的眼睛放出绿色的光芒,上下扫描了一遍母狮子,疑惑地问:“你是猿人?”

普鲁沙只好把过往的来龙去脉简略地解释了一遍,说到兴奋处,身体也不由地从跪拜的匍匐状态爬了起来,无意识地走向贝莎。这一举动把其他两名神使吓了一大跳,做出戒备的姿态。

普鲁沙开启的是意识流,把从上次离别后到现今这二十多年的经历,快速浓缩地回想展现给贝莎看:从营救火山口内的奴隶营,创建古木部落,巴拉拉难产死亡,古木之死,通过十木潜身入狮人族,老王之死,自己作为母狮登基,逐一快速地浏览了一遍。

贝莎对普鲁沙的经历唏嘘不已。说:“没想到,一个意识体可以如此流转在各个不同角色间。”她们知道意识永生,却还有很多东西没有经历过。

贝莎示意同伴自己很安全,可以放松戒备,然后开始对普鲁沙说明来意。

神使这些年来还在持续地收集着各个物种,她们想继续从狮人这里秘密地拿到猿人年轻女性和雌性的鸟人,目的是做未来第七园区的物种铺陈。作为回报,可以为身为女皇的普鲁沙提供三样至宝,分别是:生命的泉水、雷电之法杖、意识远程连接的头冠

贝莎解释道:

生命的泉水可以治愈所有的疾病,包括中毒;

雷电之法杖可以释放闪电的力量,让碰触者被电到麻痹。常人会以为女皇会魔法;

意识远程连接的头冠,可以让普鲁沙不离开金狮岭就能与神殿中的贝莎保持意识交流。

贝莎告诉普鲁沙,她们就快要完成任务了。当她们准备就绪后,就会开启大审判,那一日即是第六园区的结束之日。

“好好珍惜这最后的时光,你今年五岁了,身为母狮,你的寿命是到不了那一天的。在你有生之年,请引领狮族踏上文明转型之路,开启意识精神文明的追求,逐渐脱离用力量与武力解决问题的习气。具体的内容,我会用远程意识头盔慢慢地教给你。”

普鲁沙很关心自己的好兄弟——身为金雕的阿米奇,向贝莎打听他的下落。

贝莎说:“他很好,一年后你们应该能再相见。”

普鲁沙又追问自己母后与叔叔的下落,贝莎神秘地笑了笑说:“把你的好奇留给时间吧,都知道了就没意思了。”

三名神使送完祝福后,约定好半年后来取货——二十个成年母猿、二十只成年雌鸟。然后慢慢地退回到光环中消失了。光环旋转地闭合,消失在空场上。 

神使的造访与对女王的认同,让生命女皇的王权得到了空前的巩固。而生命的泉水与雷电之法杖在之后的一年里数次帮助莎布度过政变危机。

莎布在这一年里颁布了两条新法令,即平权令和禁杀令。这触怒了一众狮族长老们。很多人想要靠阴谋或武力铲除这个母狮子,但都失败了。

平权令旨在大幅度地提升母狮在狮群团体里的地位,女人不再为了获得活下去的食物而必须终生仰人鼻息,成为男人们取乐与繁衍的工具。是否生育、是否交配,成为母狮的一种自我人生选择。身体不再是为生存下去换取食物的筹码。

平权令还加深了其父王的一夫一妻制,让雄狮不能同时拥有多名母狮,从而母狮间减少因共同服侍一个雄狮而引发的争斗。

其实莎布并不是想捍卫夫妻关系,而是想这样狮群的人口递增速度就会明显地降下来,食物会相对地变得充沛,狮群无需不断侵袭其它种族发起战争来消耗人口或喂养人口。狮群人口密度下降后,也让不时发生的大流行病失去了滋养它的温床。

这一举措从长远的角度上看,可以令狮人从部族文明开始进入社会文明。但被触动了自身利益的雄狮们很是愤慨,曾多次武力挑战皇权或暗中下毒。可是令他们费解的是,这个生命女皇真的仿佛是有神佑,毒不死也打不过。她手里的权杖可让强壮的雄狮瞬间倒地,抽搐许久。

禁杀令杜绝了狮人对猿人、爬虫人和鸟人的成规模侵袭。狮人主动退回到狮人大草原,留下生存空间给其它物种繁衍。

因为平权令的实施,很多母狮选择不生孩子,狮族所需食物的数量锐减,生活变得丰盈了起来,雄狮们也不用去到处征战,拼命抢掠。

闲散下来的狮族甚至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安逸生活,而莎布女王借此时机开始倡导狮人发展哲学、科技、医学、心灵自我觉知等意识形态上的进步。这被那些征战多年的大老粗们,鄙夷地叫做巫觋( xí )派;而发展了内在觉知的狮人们则称那些浑吃傻睡的家伙为麻瓜一族,觉得它们都是可悲的行尸走肉。

两派间行事与思想渐行渐远。而此期间,神使们曾多次给巫觋派开小灶,用很多让人费解的神奇的小工具武装它们,启发它们。

很多母狮自从不用每年生养幼狮后,有了时间和精力,愿意通过内在认知学习提高自己的见识,让自己有能力真正地和雄狮们一样,拥有群体内的自我价值。

叛  变

生命女皇登基的第二年年底,就在神第三次降临后的一个月,狮人族发生了一件大事:圈养为奴的鸟人们集体叛变了。

圈养为奴的鸟人这五六年里一直都是很听话的,因为一直也没有什么战事,加上抢回来的幼鸟多是雌鸟,本来想发展成狮人族的空军,实际上沦为了一个大养鸡场,持续稳定地为狮人供应着鸟蛋。

叛变发生得很突然:将近三百多只鸟人几乎毫无征兆地发动了集体叛变。狮人部族对这个“大鸡窝”的守卫近两年也是非常松懈了——

这些自幼被带来的鸟人,思想上没有自己是被奴役的意识,自懂事起就在这里了,不觉得自己需要反抗什么,吃、睡、生蛋、和为数不多的雄鸟谈恋爱,一大群母鸟依恋一只雄鸟。它们从来不缺吃的,雌鸟们每天的心思就是生蛋和彼此间宫斗抢男人、竞争彼此间的地位,而雄鸟也没有什么战斗的意识,陶醉在能坐拥爱情、衣食无忧、地位高贵的滋润生活里,不知天外有天,觉得这里就是天堂。

大叛逃发生的那一夜毫无征兆,只是天气很糟。负责守卫的狮人早早地就睡了,守卫是在睡梦中被偷袭致死的。从痕迹上看,临死前只是象征性地进行了反抗。鸟人们趁着风雨声的掩护,在夜色下都逃走了。

长期不满新政与女王的狮人族长老们终于找到了机会制造事端给女皇难看,想要重新挑起战火,讨伐鸟人。因为狮族一向是以军功论地位的,没有战争,雄狮们就无法立威,也匮乏升迁的途径。

最关键的是,这几年随着食物丰足,新政颁布,母狮们越来越不听话了,不再顺从地做奴做妾、服侍爷们,甚至拒绝男人们的性要求,也不愿一年年地生孩子,女人们的依赖性明显在大幅减少着。这些都让雄狮们感到非常不爽。而雄狮从部落的中坚力量,沦落为给想要生孩子的女人当配种工具,幼年雄狮甚至开始娘化,因为女性在社群里更吃香,生存更容易。

根据存活下来的守卫目击报告,引发与策划这次鸟人集体叛变的是一只从来没有见过的金雕。那是个犹如猿人一样的鸟人,它明显地与金雕一族的身型与身材不太一样,更像是有鸟头猿身、带翅膀、会使用雷电的怪物。它手里的锥子能释放出电弧,追击的狮人都被电翻倒地。

鸟人的集体叛逃,导致狮人的鸟蛋供应链中断。几个长老借机发难,指责女人当权软弱可欺,军心涣散,威武不再,要借此机会再次讨伐鸟人部落,彰显帝国尊严。

普鲁沙所演绎的生命女皇听闻整个报告后,陷入了沉思:这全新品种的金雕到底是什么来头呢?突然想起贝莎说过,自己的好友阿米奇一年后会出现,难道是它再现于世了?

女王拿出威严,跟长老们说自己会设法查清与处置此事,都先退下,三日后再议,自己要全面地考虑部署。

打发走了长老们,莎布回到后宫,戴上了远程意识传输头盔,开始对整个大陆放出意识波,寻找与呼叫阿米奇——这是她第一次使用这设备与非神使尝试意识连接,也不知道是否可行。

结果尝试了一天,还是杳无音讯。莎布气馁了,看来这个设备只能和神使进行思想连接,别无它用。

摘下意识头盔后,莎布随便吃了些东西,倦了想去睡觉。刚躺下快睡着的迷糊间,就听见自己的大殿门口传来异响,莎布警觉地抓起身边的雷电之法杖,自己蜷缩入暗影之中,眯起眼睛窥探大殿门口的动静。

重  逢

寝室的门被慢慢地推开。月色下,一条身影从门口投入到大殿的地上——一个瘦高挑雄壮的身形,一对大翅膀。莎布不认识这身影,但普鲁沙立刻就意识到了门口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想念了一天的阿米奇。

阿米奇没有贸然进入,也在小心试探着。它发送出意识波给昏暗的宫殿内部,问道:“是你吗?普鲁沙?”

身为莎布的普鲁沙赶忙回应:”是我,是我,快进来!让守卫们看见了,又多生是非。”

阿米奇这才从门缝里闪身进入卧室,回身关上了房门,摸黑来到女皇的榻前。

莎布放下手中的雷电之法杖,从暗影中走出,说道:“你变了,变得好多啊!这五年都经历了些什么呀?我呼叫了你一天,也没个回应。”

阿米奇看着莎布,苦笑了一下说:“你也变了,我的小猴子,变了好多!你又都经历了些什么呢?”

普鲁沙把古木部落被夜袭到自己登基成为生命女皇的经历大体说了一遍。

阿米奇听着啧啧称奇,然后说:“我今天脑海里一直能感受到你的呼唤,但是我回应你很多次,你好像感受不到我的声音,或许我的意识波能作用的距离没有你的能力强大。于是我就顺着你的意识波找了过来。

没想到这是狮人的老巢核心,我还以为你被狮人族囚禁在这里呢。可是当年我明明看到了古木的遗体,当时真是肝肠寸断的感觉,你可没少骗走我的眼泪呢!后来金顶内乱狮王偷袭,我力敌不过,想着就此死了也好。没想到那残暴的狮王没有杀我。”

普鲁沙好奇地追问:“那你这几年都跑到哪里去了?狮人与鸟人两族都在找你,结果一无所获。”

阿米奇说:“当年战败后,我身负重伤,心想大哥与狮人都不会轻易放过我的。等我从昏迷中醒来,发现是几个雌鸟人救了我,把我背下了战场。好在那几天很混乱,我东躲西藏地过了两天,得知二哥已经战死,我们的部下都失散各处,只好独自离开了鸟人的领地。

我先去了猿人丛林那个你给我蛋壳时所在的隐秘山洞,在那里养伤。

之后我又去了狮人大草原觅食,鬼使神差地到了当年拘禁猿人的火山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那里,就好像沿着过往的记忆下意识地又走了一遍。

我发现在那个火山口里原来被我们摧毁了的猿人村落又在运作着。突然觉得自己很好笑——这些年来的作为与努力,都是毫无意义的一个笑话。自己折腾了这些年,世界还是它当是的那个样子。

我昼伏夜出,不敢给两族势力发现。当时感到天下之大无容身之所,一生闯荡却一事无成,特别颓废地想要飞离那里,可又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就在原地盘旋的时候,突然眼前一亮,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光环,光环四周都是电弧,我躲闪不及,被电弧劈中,失去了意识,一头就扎进了那个光洞中。”

普鲁沙插话问道:“你是不是进入到了一个奇怪的大房间里,那里有白色的独眼怪物?”

阿米奇睁大了眼睛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是的,我被那光吸入到了一个古怪的巨大的房间里,里边是三个白色的独眼人形怪物。它们对我喷了什么气体,然后我就彻底失去了意识。等我再醒来时,我的身体在一个大的水晶桶状容器内,被粘稠的液体泡着,身体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而且我看见有很多像我一样被改造的鸟人躺在成排的大容器里,数量多得可怕。

普鲁沙赶忙追问道:“那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阿米奇拉着莎布坐下,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这事容我慢慢跟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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