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错乱的记忆
身为古木的普鲁沙接受了阿娃的委托,骑乘着金雕开启寻根之旅,目的是壮大金雕氏族的有生力量。临行前金雕公主送来了肉干,表述和好与祝福,这让古木很感动。
清晨,伴随着第一缕晨光,金雕载着古木一飞冲天。
在高空中,古木渺视着这片熟悉的家园。自己飞翔已经不是第一次,但有目的地去这样的远方还是第一次。他很憧憬故土家园的景色与成群的人猿、新的朋友。
突然他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自己不会说话。多年来妈妈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咕噜”语和手语。自己能听懂她们在说什么,这不是问题;问题是家乡的人怎么能听懂自己在说什么与想说什么呢?
金雕上坐不了两个人,金雕也不让别人骑;走陆路回去,妈妈与姨妈年纪都大了,表姐大着肚子,妹妹与表弟们还小;如果再过几年再回去,他们倒是都长大了,只是到时候家族里有三个成年男性,谁来拿主意就是问题了,那两个表弟与姨妈肯定和妈妈的思路不同……
好难办啊!自己这嘴巴怎么就学不会说话呢!沟通怎么才能达成?要怎么说服那些愿意闯荡新天地的人猿加入这场迁徙的长征呢?
金雕体内的阿米奇与古木体内的普鲁沙是通过意识联系的。不过两者在出生后的第二年就已经不再记得灵界的身份与事情了,他俩都只记得与认同自己当下载具的身份。好在意识同频还在,很多事情与思想都可以彼此共享无言的默契。这种意识的交流相当地方便,也真的很烦,因为阿米奇虽然失忆了,但脾气秉性仍在——智商不在线还是话痨的它总是可以成功地让身为古木的普鲁沙无法有效地思考。
梦
金雕的飞行速度很快,只两天的时间便抵达了地图中的第一处“名胜古迹”——金雕公主诞生的洞穴。古木决定在这儿休整一晚,顺便收拾一下,因为如果带部族的人回来时一定会在这里落脚中转休息。
进入那隐蔽的石窟,里边很大。虽然十四年过去了,但一些篝火后的遗迹还隐约可见。洞中到处都是兽骨,有的还很新鲜,看来有地面的猛兽把这里当家了。
洞内还有一个很舒服的窝,古木让金雕睡在洞口处,自己则睡在窝里。一天赶路,虽然自己没干什么,仅仅是在金雕背上保持平衡,但保持高速飞行中不掉下去已经很累,更累的是它那话痨的毛病。这家伙也是第一次出远门,比古木还要兴奋,意识波这两天就没有停过。古木觉得在到目的地前这家伙就能有本事把自己搞疯。
古木躺在那窝里,想睡又睡不着,饿。拿出公主给的肉干吃,思想斗争了一下是否给金雕一些,但实在是怕了它的絮叨,不想招惹它的注意。吃着肉干,想着那个金雕公主——
她高傲又自卑。姨妈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心机很重,对孩子也很工具化,平日里嘴比蜜甜,不顺她意时便显出刀子般的心肠,这些年没少用心机和蔫坏。金雕公主被迫服侍父王,她也很无奈的。自小自己虽然常被公主欺负,但作为唯一的同龄人,自己是暗自把公主当伴侣看的,直到她走进了父王的卧榻。
吃着肉干,想着往事,嘴巴里的肉干也变得苦涩辛辣。疲惫让头脑变得迟钝,昏昏然地睡了过去。
半夜里突然听到金雕的一声鸣叫,仿佛在示警。古木记得妈妈说这附近有异族蜥蜴人或爬虫人善于隐性伪装,便翻身坐起。自己行动不便,只好警惕着洞口的动静。
果然,洞口有什么在来回地游走着,但黑暗里看不到是什么。金雕看守保护着洞口,那东西不敢进来也不愿离去,僵持在那里。
金雕在夜间视力不是很好,但感官要比古木敏锐。僵持了不多会儿,突然一股黑雾般的东西冲了进来,速度极快。金雕在洞中无法飞腾,只能去啄它。但那家伙体型巨大,冲击力很强,被啄的时候已经拉开了距离。
金雕不是擅长近战的动物,看不敌,立刻后退到古木身边,示意古木爬上鸟背。这黑色的大家伙古木从来没有见过,它可以人立起来,非常厉害暴躁的样子。
古木想要拿石块去砸它,帮助金雕战斗。但石头太沉,自己不好发力,只好跃上金雕的后背。金雕一边与怪兽僵持对峙,一边顺着山洞一侧往洞口移动。
那怪兽好像并没有拼死决斗的意思,只是往窝里走。
古木立刻明白了:这洞穴这些年多半一直是这家伙的巢穴,傍晚它出去觅食了,现在快天亮回来了,发现巢穴被自己占据了,所以在争夺巢穴的主权。
古木看向自己刚才睡觉的地方,突然自己呆住了——那里还安稳地躺着一个古木,还是睡觉的姿势,好像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
金雕小心地退出了洞穴,到了洞外。那怪物做出了假装追击的动作,想把金雕赶得更远些,但是在空地上的金雕动作灵敏,飞腾跳跃间怪物一点儿没有占到便宜,只好悻悻地回到洞内。
古木看着战斗平息,突然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明明看见自己的身体在那里睡得好好的,怎么就随着金雕出来了呢?这是一个梦吗?
古木极力想让自己醒过来,却做不到。想从金雕的后背上下来,却摸不到金雕翎羽的质感,自己反而已经到了地面。到了地面也没有像往常一样遭遇身体的沉重感,甚至觉得自己很轻快。
金雕四处找寻自己,却好像看不到自己。
古木透过意识和金雕说:“我在这里!”它才看过来,但还是看不到自己的样子。
古木边挥手招呼边想:难道是因为夜晚这雕夜盲了不成?
金雕突然好奇地问:“你怎么跟一团透明的雾一样啊,古木?你的身体呢?“
古木一怔,低头看看自己,没看见自己的身体,只是一团飘荡的稀薄白雾,仿佛一个人的轮廓。这梦太神奇了吧!自己怎么能醒过来呢?
思来想去,回到洞里、回到身体里多半就醒了。于是叫金雕把自己拖回洞中,金雕不敢进洞,它担心在那里打不过那黑怪物。
古木说:“这是一个梦,你怕什么啊!”可金雕就是不敢进去。古木没办法,只好自己往里爬。
爬到洞穴里边,看到怪兽在吃东西。古木很小心地爬过去,想看看自己的身体在哪里,又觉得自己好笑——一个梦还这样谨小慎微的。
等离近了才看到,那大黑家伙正在吃的东西居然是自己!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啃得乱七八糟了。这下古木可急了,冲上去就要拼命。可是自己穿过了怪物的身体,又穿过了岩壁,停在了石头里。
古木彻底蒙了:这梦做得太清新脱俗了吧!怎么醒来啊?!
退出石壁的古木站在黑怪物面前,那家伙毫无反应,即使拳打脚踢也都对其毫无影响,自己好像和一个无形的幻影在搏斗。
突然古木意识到,自己刚才踢了那个家伙好几脚,自己居然会站立了!这个发现让古木很兴奋,回想刚才自己还行走来着,走路啊!自己会走路了!
古木在洞穴里来回地走着,跑着,跳着,感受着用双腿行动的乐趣,这完全不同于游泳的感觉,也和爬行或骑乘的感觉不同,太神奇了!这个梦醒了后或许自己就会走路了呢!可是天都快亮了,这个梦怎么还不醒呢?
黑毛怪物开始睡觉,古木无聊,跑出洞口。看到金雕还在,正在往洞里张望。古木与金雕的意识形成连接,讲述了自己在洞内的遭遇,觉得今天的梦实在是太神奇了。他找了块平地坐下,等着太阳升起。
晨起的鸟们开始鸣叫飞行,露珠在晨雾里凝聚成滴。古木觉得自己也该醒了,又一次走入洞穴里。这次他不怕了,因为知道那怪物看不见自己。
刚走进洞穴,就看见洞里有两个黑怪物,一个躺着一个蹲着。蹲着的那个怪物犹如一团黑烟,影影绰绰地不那么真实,在好奇地看着躺着的那个怪物。这团黑影好像特别敏感,居然能感受到古木的靠近,回过头来看向古木,然后突然暴起,冲向古木。
古木一惊,扭头就跑,结果发现自己在飘在飞,犹如离弦之箭射出了洞穴。那黑影也随着追击了出来,一前一后冲过了金雕,它居然毫无反应。
古木好奇着自己的漂浮状态——刚学会走,怎么又会飞了呢?
地上那团巨大的黑影还在自己下面转磨,金雕也没有意思要过来帮忙。
古木在空中尝试各种漂浮的动作、飞行的姿态、调整高度的动作要领,心想:这梦也太玄乎了吧!天光大亮了,自己昨天有多困啊,怎么就是醒不过来呢?
超越维度
古木自己在天空中玩了一会儿,想起洞穴中的自己,想着赶紧回到肉身里醒过来,今天还要赶路呢!
思想想到洞内,自己就出现在了洞内,瞬移让古木又是一惊: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
洞内很昏暗,但古木并不觉得有问题,地上还是古木肢体的残骸,大黑怪物还在那里睡着。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梦。太现实了!自己怎么能醒过来呢?
古木搜索自己的知识库,找不到法子。如果是妈妈,她会怎么做呢?现在妈妈在做什么呢?
思念所至,古木立刻感觉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雾化,再聚化后自己已经在妈妈的帐篷里了。
妈妈坐在自己的床上,身边是妹妹还在酣睡。妈妈在流眼泪,好像在念叨着什么。古木喊妈妈,但妈妈看不见也听不见自己。古木上前拍打妈妈,她也全然不觉。只听妈妈说:智慧的古树大神,你让我派遣孩子独自去远方,你一定要护佑他啊!这梦吓死我了!这梦太真实,吓死我了。
古木看着妈妈,试图安抚她,抚摸她的后背,直到妈妈慢慢地平静了下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她看了看旁边还在酣睡的妹妹,又躺下了身子闭眼养神。
古木想:或许湖底的妈妈有什么办法?她知道的最多。思绪所至,周围的景色又开始雾化扭曲,物相稳定下来时已经是湖底了。
那金色鳞片的妈妈正在假寐,看到古木的出现,她立刻苏醒了过来,看着古木。古木很奇怪自己不用在水里游泳,周围的水好像空气一样地存在着。
古木说:“智慧的母亲啊,我被困在一个古怪的梦里,无法解脱。你是否知道有什么方法让我从这困境中脱离出来?”
金鳞妈妈看向古木,说道:“我命运多舛的孩子啊,你这不是梦。你进入了阳世间的另一种存在方式,你的载具被摧毁了,你失去了自己的角色身份。“
古木完全听不懂智慧的母亲在说什么,追问道:“你说这不是梦,那是什么呢?我的身体被摧毁了,那我是谁?我现在又是什么呢?为什么他们都看不见我、你却可以呢?”
金鳞妈妈说:“你现在是识魂状态。识魂是你自我意识的另一种载具,就好像你骑乘金雕飞行、你和金雕成为一体,飞行中金雕就是你;当你从金雕上走下来,你展现出自己的状态来。但这个你还不是真实的你,只是你的意识的另一种形式的载具。只不过这识魂的载具其显化频率与你肉身的并不一样,多数人是看不到这一频率中所呈现出来的实相的。你的肉身被摧毁了,你已经无法完成你的宿命任务。
现在你有两种选择:第一是放弃本次的任务,直接做总结,然后回家;第二是重启时间线,进入过往的某一个节点上,再次经历并选择不同的抉择,体会不一样的结果。“
古木听完,有点儿蒙,幽幽地说:“部落等待着我来拯救,妈妈还指望着我带回新的族人,我不能就这样放弃自己的任务,我要选择后者,我怎么才能进入过往的时间中呢?”
金鳞妈妈说:“我等这一天已经十五年了,孩子,你知道吗?你曾经是海中的王子,但在外出历练时遭遇不测,阴差阳错间做了人猿。我循着你灵魂的气息,感应到你在此降生,这些年来守护着你,教导着你。如果你想要重新进入故事线,你可以选择在海底出生的时候,可以选择你外出游历之前,这次我会保护好你的。”
古木看着眼前的智慧妈妈,感到很古怪——她这些年对自己确实很好,可是自己出生在这里,妈妈就在岸上,她在说什么疯故事呢?
古木看着自己虚影般的身体,只想尽快地拿回载具,好完成兴邦任务。于是说:“快告诉我怎么能返回一天前的中午就好,金雕还在那里等着我呢。“
金鳞妈妈沉默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失落,悠悠地说:“你不能随意进入某一个时刻。你只能以某一个睡眠状态为介质,从那里醒过来,重新开启后续的篇章,走出不同的选择。”
古木兴奋了起来:“那怎么才能回到那一刻呢?快告诉我。”
金鳞妈妈叹了一口气说:“好吧,你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体验高阶智慧生命的死亡,一切都还很陌生。一会儿会有引导灵过来接引你的,你跟随着它,并说出你的愿望,它们会知道怎么达成你的心愿的。等你死习惯了,就可以自己做相对的往复体验了。
现在你要让自己完全地平静下来,思想上做出渴望离开的念头。如果你不想脱离,是没有谁能强迫你离开你现在的状态的。其实以后你会发现在这种状态中也隐含着大量可体验的故事和众多不同的世界。好了,如果你准备好了,就做出平静地渴望脱离的状态吧。“
古木平时是有进行冥想练习的,这时放空思想,仰面朝天,说道:“我准备好了,带我离开这里吧。”
片刻之后,水里突然亮了起来,卡卡巴的虚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笑盈盈看着自己,对自己说:“孩子,我这刚走几天啊,你也太着急了吧,你可是我们部落唯一的男子汉啊,怎么这样快就玩儿‘完’了呢?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否愿意重新挑战一次呢?”
古木看着过世的父亲,立刻泪目,点头说:“是的,我想再挑战一次,请送我到最后一个可复活的时间节点上吧。”
卡卡巴说:“好的,没有问题。只是你要知道,你已经从那个支线的可能中被退出了,你将会进入另一条平行的支线里。那条支线里的一切都和你之前的没有太多的差异,当然只是没有太大的差异。”
古木表示不明白。
卡卡巴说:“故事可以一遍遍地进行重复,时间只对故事内的角色有用。一旦退出了故事的演绎层面,一切都是同时发生的。你可以随便选择任何一个过往的节点,从此进入故事,并选择不同或相同的路径展开后续。如果选择相同,当然结果也会类似,但也有其它机缘的变量可以导致你做出相同的选择但体验的结果不同;反之,你做出不同的抉择,体验的结果相同。
你每一次载具死亡后,那一个故事就定格在那里,成为了一种可能性,被封存了起来。你可以开辟一条新的可能性,也可以重复原有的可能性而期许不同的结果。
这个游戏最大的乐趣就是你生活在一个复杂多变的变量中,而每一个版本都有些许的不同。同一个人生你可以走出无数不同的路径来。这些路径与可能性有的已经存在,有的等待被发现。显而易见的路径总是被重复最多的,很大众,也相对安全。
好了,说的够多了,今后我们会经常碰面的,慢慢说,说多了你也记不住。慢慢地你就死习惯了。”
古木疑惑地看着卡卡巴,问道:“你怎么不结巴了?”
卡卡巴一怔,然后说道:“刚、刚才,太、太激动,现在、在,好多了吧?“
金鳞妈妈在一旁看着这个光球在那里透过意识侵袭卖力地演出,觉得好笑,跟古木说:“它们是接引灵,可以显化成任何你信赖与想看见的样子,目的就是让你放弃畏惧跟着走。它可不是你爸爸。”
卡卡巴看见自己的身份被揭穿,也不生气,收起意识覆盖,露出本体——一个大光球,跟古木说:“走吧!演得我好辛苦。”
古木又是一愣:“你不是我爸!?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们的事?你怎么能把他演得那么像?”
大光球说:“我们都能完成意识扫描,你脑子里的一切我们都能共享,只要是你的记忆,我们都能按照其形象与话语完全还原,哪怕最细微的细节。你们安心,我们省心。走吧,你不是要赶着回去办正事的嘛!”
古木赶紧又追问了一句:“杀死了我的那个大黑怪物和它身边守护它的那团黑影是什么东西?”
大光球说:“那种生物叫巨熊,生活在大山林边缘地带,它也死了。你看到守护在它遗体边上的是它的识魂,它在纳闷自己是怎么死的。”
古木又追问:“是我用灵魂打死它的吗?”
大光球笑了,然后说:“你们不在一个实相维度中,你可以在意识上侵扰吓唬它,但杀死它是不可能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它是吃了有毒的尸体,导致了自己也中毒,然后就死了。那毒太厉害了,只要一点儿就能杀死一头大象。好像这种蛙毒就出产在这片湖泊附近。你不知道吗?”
说完,大光球自己先飘入了光隧道。古木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进去了。紧接着天旋地转,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