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直面那个受伤的少女——回顾与融通的案例(作者:初心)
昨晚又做了一次回顾与融通:放空逻辑,让自己最不堪与挂怀的记忆浮出来。那些难堪伤痛的瞬间是我在日常时候东躲西藏、能逃避就绝不面对的记忆碎片。在大脑掌控全局的时候,逻辑常常骗自己“我已经释怀、我根本不在乎”,从而刻意地忽略它们;而冥想时,它们悉数浮出水面——
8岁时,我上小学,过年时爸爸从别的城市工作回来,给我和哥哥买了新衣服。初一那天我穿上新衣服,准备去给外公外婆拜年。爸爸忽然把我叫到一边,问我是不是偷了他的钱,我否认,告诉他:我拿到压岁钱了,不用偷也有钱。爸爸不依不饶,就是不相信我。他把我的新衣服脱掉,说:小偷不配穿新衣服。他凶极了,如果不是年初一,我跑不了一顿打。我百口莫辩,穿着旧衣服,伤心极了。在外婆家时,爸爸发现他的口袋破了,钱其实掉到衣服的内衬里,根本没丢。他在大家面前硬把我抱到他腿上,说他错怪我了、我再闹别扭就是我的不对了。我嘴上说原谅他,心里反感极了。
那年我12岁,妈妈还经营着一间餐馆。一个来店里做酒的销售的男孩子比我大几岁,在餐厅的大堂里我们聊了起来。他讲了一个笑话十分好笑,我调侃了他几句,他作势要起来抓我,我们嬉笑地围着茶几追逐起来。玩的正开心时,一个火辣的巴掌甩在了我脸上,是我爸。我不明所以,捂着脸问他为什么这么对我,他作势又要打我:谁准你和男生动手动脚!我脑海里一片茫然,我们完全没有身体接触,只是一个玩笑,为什么在人来人往的大堂弄出那么大的动静?男孩吓呆了,他灰溜溜地离开。我难堪极了、困惑极了,只剩下对父亲的恨。
这种不分场合的羞辱在我的童年简直数不胜数,当着同学的面打我就发生过好几次。在学校我被孤立,她们说:你爸爸好恐怖,我们不想惹麻烦。
还是12岁这年,学校有个素未谋面的高年级男生喜欢我,画了许多画给我,其中有一幅是一个女孩捧了一堆书画,灿烂地笑着,旁边还写了一首诗,他说这是他眼中的我。
我收到的时候惊呆了,因为我学习成绩不好,妈妈常说我连她同事女儿脚上的皴都比不上。学校的女孩也因为怕和我玩,孤立我。这个男孩好像一束光照亮了我,原来在有些人的眼中,我不差。
男孩告诉我他的父母是医生,一年到头都很忙,他很孤单。我的妈妈经营着餐馆,还有一份公务员的工作。爸爸在我记事起就在别的城市工作,他回家的时候就是家里灾难暴风雨的开始。我常常希望爸爸不要回家,我和男孩一样孤单。我们常常写信给彼此,互诉衷肠,我们从来没有越过红线半步,顶多就是没人的时候偷偷地牵一会儿手。
有一天我们放学回家的路上走在一起被哥哥看见了,哥哥添油加醋地告诉爸爸,这成为了我人生最黑暗的一晚。他们来我房间翻箱倒柜,把信都拿出来,当做处决我的证据,我害怕极了。爸爸先是给了我几耳光,告诉我我有多不知廉耻,然后不停地把我举起来摔在地上和床上,最后取下皮带抽我。他让我把衣服脱光,站到街上去,我宁死不从。他不停地辱骂我,说他知道几个按摩院,明天他就把我卖去那里让男人玩弄,反正我就是个淫荡不堪的婊子,我应该去属于我的地方:妓院。
辱骂的话不绝于耳,作为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真的听不懂,什么是淫荡?按摩院又是干嘛的?身体上的痛我完全不记得了,记得的是,活着真的没什么意思,因为屈辱至极。第二天爸爸表现得什么都没发生——我们家有一个规矩,挨完打必须笑脸相迎,拉着个脸在餐桌上吃饭,那是在再找打。
有一年年夜饭,妈妈做了九道菜,因为炖了鸡汤不想做红烧兔子,爸爸把妈妈按在地上疯狂地拳打脚踢。又有一年年夜饭,爸爸把电视机砸了。又有一年过年,茶几砸了,爆竹声响时,我们在全力清扫满屋狼藉。最可怕的是每年都还要去给家家亲戚拜年,上演父慈子孝、阖家团圆的戏码。奥斯卡真该颁奖给我们一家人。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每每想起就泪流满面。在学习武志红的一些理论后,发现父亲就是全能自恋的极致产物,所有不听从他的人都要被毁灭。我这些年一直在修复与父亲的关系,其实心中从未原谅过他。
我站在高处看着这一切发生:一个女孩,一个男孩,一个中年男人。
女孩和男孩变成了两个镜面光球,他们发着光,渴望在彼此的映照下看到自己,照亮自己。这种渴望是那么的纯粹,如此单纯又美好,和性无关。中年男人在商场应酬打拼多年,带着他的滤镜看着男孩和女孩,一切都扭曲了。
我应该从中学到的是什么呢?这出戏为什么而演呢?
如果14岁以前的一切都是为了设定我的基础频率,我该如何打破这束缚呢?恨显然只会把我带向深渊里,那如何改变角度去思考积极的面向呢?
如果父亲不是这样,我不会在14岁就坚决地选择住校生活、16岁独自去杭州求学、18岁广州读大学、20岁出国。每一段逐步逃离的经历都磨砺了我自己。在往昔同学们都选择本地高中大学的时候,我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未知的旅途。江西的小县城到伦敦,这是父亲给我的动力。在异国他乡面对学业压力或是勤工俭学端盘子的时候,我想的是如何在这里做更多不同的尝试,站稳脚跟。所有的苦都不算什么,不然卷铺盖回家,那就太可怕了。我可没有温暖的港湾。
在选择婚姻对象的时候,我没有以物质条件为首要标准。爸爸从商多年,有钱,但妈妈从来就不开心,生活也没有品质。品行和脾气、家庭和教育背景、疼不疼人、能不能好好沟通是我最看重的。如何不要像父母的婚姻一样憎恨彼此?如何不重蹈覆辙?高我的方法是让父母演给你看,这应该足够刻骨铭心了吧?
过度能干精明的妈妈会惯出一个葛优瘫的爸爸,让爸爸亲手开个冰箱拿水简直是罪过,干脆端到嘴边得了。所以当我发现老公把地板拖得不是那么干净的时候,我还是拍手叫好一通夸,更不会在公婆面前逞强当什么好媳妇,因为妈妈这辈子唯一的慰藉就是别人说她能干,能干就得什么都干。在家庭分工上如何平衡?什么都不做也做不好,老公累得心里不平衡;大包大揽图好名声,老公做甩手掌柜。
最有趣的是,接触灵性的小伙伴们大多都抑郁过,我也是其中之一。不到谷底如何反弹,那要感谢把你拉到谷底的人吗?
一出出一幕幕,为的是演给我看,成就今天的我。极端限制的目的是为了突破,温吞水里怎么能激发出潜能。这一刻我懂了,法喜充斥在心间,我不禁苦笑,又感叹高我的智慧。第一次明白为什么要感激在我生命里扮演坏人的这些“演员”们。我可以不成器地日日抑郁,也可以勇敢地直面过去,反复地反思、揣摩高我的苦心。
心中的不甘与如果还未完全平复,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是思维上的突破让我有勇气和信心继续前行,心里有太多感恩。
细雨点评:
或许小小年纪的我,还不能知道我要成为怎样的一个人,但我却已明确地知道,我不想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我不知道命运要把我带往何方,但深刻的变革是我内在的渴望。一切以爱为名的扭曲与用道德绑架着的爱让我深深地对人性绝望过,也燃起了我对爱的渴望。在最扭曲的爱中,我被迫地学会了什么才是爱的真谛与怎么去爱;没有温度的家让我懂得了家的温暖有多重要;没有育儿技巧的父母却教会了我应该如何呵护自己的孩子。
或许每一对年轻的父母都没有做好准备就在自己的天地里坐上了王座,宣扬着权威,用最荒蛮的方式去治理自己的家园。
有些苗芽在巨石下扭曲甚至枯萎,有些则倔强地在风雨的石缝中屹立成才。在心理学上存在一个持续了三十年的争论:童年的心理阴影是成年后患者的梦魇还是其成功的助益。两种证据都在临床上可以得到证明。
或许拙劣的榜样与压抑的童年确实摧毁了大批的童心,但不可否认,生活的选择权始终都在每一个人的自己的手里。把一切都推脱给悲催的童年和蛮横的父母确实是一种自我失败时推卸责任的好方法——因为我有内在创伤,因为我匮乏良好的榜样,因为我内心空虚、满是匮乏。
有些人在恨中看见了爱,有些人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有些人在不要如何中学到了要如何。以失败为师是进取的捷径,但也有趴在苦难中再也无力爬起的,破罐破摔。或许没有一种因果存在着必然,选择权始终在自己的手上,选择成为命运的奴隶还是自己的英雄,一生的路径或许只源于一念之差。
认知改变视角,视角变更觉受,觉受塑造记忆,记忆构成我的世界。
对于父母与童年,是我自己选的,好吧,那时或许我高估了自己,但是今天的我可以自豪地说:我交出了我的答卷,我做到了我能做的,而成绩远比及格要优秀很多。而我知道:当最后交卷的时候,我会是那个最优秀的。
爸妈,你们没能给我一个临摹的榜样,那我就给你们一个榜样——婚姻可以这样经营,孩子可以这样去爱。看着吧,学着吧!这次或许有些晚了,但我相信下次你们能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