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冥

明心见性渡虚名,累世羁绊双生情。

阴阳合一结道果,冥冥之中姐妹情。

话说普鲁沙与上地各自领受任务,上地要带队,帮一大群半生不熟的家伙快速地提升知见水平,并学会团队协作,从绝对利他的认知境界中,转变到合作共赢意识阶段。而普鲁沙的任务看似简单,目标对象只有三个,但难度都相当大,分别是:点醒一个“天人”​、拯救一个恶鬼、还要让一个觉得自己是大“智”者的逻辑脑囚徒,看透自己近乎狂热的宗教理念。

普鲁沙与自己的几位老搭档一起,在梦宇宙里,借由盖亚园区内的多重平行时空故事体系,演绎了一个苦命懵懂的自我人格“名”​,透过她的助缘,巧妙地一步步引导“明”完成从“天人”修者到开悟者的渐次认知转变。用学生的身份,用被拯救者的姿态,渡化了自迷困局中的“明”​。

当“明”与“名”摆脱重重幻梦,脱离出灵界与冥界的幻相,重新站在智慧树下时,演绎了“名”的普鲁沙,却意外地发现“明”的认知所执中,虽然已经破了法执,却还存留了很强烈的我执。这是道家修炼体系中埋下的业力种子。虽然“明”很轻易地就破了皮相角色的我执,破了法相灵界的我执,可他离合一意识境界还差了一步——他始终在思想里,还有个不休不灭且独立于全然的我,只是这个“我”的认知范围大了许多,他接纳了“名”也是我,并认同被困在情执中的“冥”也是自己的一部分,甚至想着整个智慧树都是自己。可是也就仅此而已了。

普鲁沙知道,这样的觉悟是无法完成群体意识合一的,更别说设法通过红区的意识风暴了。不过思量这些还为时尚早,等待自己的还有另两个任务,或许在达成另两个任务的过程中,明的认知会发生些变化,完成最后的自我意识成长。

普鲁沙借智慧树的形象,向“明”与“名”这对双生火焰布置后续任务,当然是用商量与请求的口吻,说:

“‘名’自身还有一个对等体验分身,犹如其孪生姐妹,她名叫‘冥’,她去负责体验的故事线是所爱不得、遗弃骨肉、困死山中的剧本。

如果说‘名’演绎的剧本是看透世间所谓的深宅大院身不由己,那‘冥’则尝试了一条对等体验,经历了乡野村姑、求嫁不成、饮恨而终的剧情。我曾多次尝试想要利用系统帮她了却心愿,但很可惜她的情执深重无比当真,且至死不渝。

此刻她还在自己的梦中反复游移,只是场景与人物已经变更了多次。她上一次是演了一个市井普通女孩,被落难霸道总裁倾心,俩人力排众议,冲破世俗与家族阻挠,奉子出逃成婚。可惜就在婚礼当天酒店遇到恐袭,准丈夫为掩护她逃离中弹而亡。之后她生下了孩子,交给福利院,自己选择了殉情。这样的剧情在不同时代、不同人物中已经上演了很多遍,但始终无法改变她痴情的决绝。

你俩的任务就是去设法唤醒她的本真自我意识,在她遭遇人生创伤时,自愿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展开与完成后续的人生剧情。​”“明”问:​“她如果选择了不殉情自杀,在后续的剧情中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吗?​”智慧树说:​“她负责体验的是‘名’的对等人生路径,所以主要剧情是:在贫寒中历经坎坷,亲自拉扯自己的遗腹子长大成人——那将会是一个女孩,孩子长大前,是种种烦恼;

孩子长大后,却让她更进退失据。​”

“明”有些惊愕地说:​“我看还是选择自杀清爽许多。​”

“名”试探地问:​“就不能安排一个美满些的剧本吗?​”

智慧树无奈地说:​“我也没办法,她就是你体验苦难的对等面,要在市井的底层挣扎,尝尽遗弃、背叛、欺诈、冷漠。

纵使经历了这一切,她还要能持有一颗温暖的心,死回来,才算过关。​”明与名面面相对——这题目也太难了吧!回想各自的人生课题,破法执与破情执,好像都只是小学的加减乘除题,要怎样的心智与觉悟才能在经历这样的人生后,还微笑着、温暖地面对人生与世间,让自己安然无悔地离世呢?

“明”问:​“那她现在是什么身份?我俩又要用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她的人生剧中呢?​”智慧树说:​“她现在还继续处于自己的自杀泡泡里,虽然不断经历各个版本、不同的时代剧,但所有的剧本都如出一辙。

明,你去扮演你所熟悉的传法者,尝试为她带入新的思想与观念。名,你将扮演她的女儿,这样当她离世后,最容易化解开那份深深的怨恨。当然前提是明有效地在‘前期’阻止了她又一次殉情自杀。​”

“名”听闻这个安排,很是不解地问:​“我们不是去帮助她走出困境死循环的吗?我为什么要去演她的女儿,而非什么姐妹或圣女?​”智慧树说:​“你俩是对等体验关系,所以要不就是截然相反的剧情,要不就是相互助缘的关系,这样才能形成必要的对等体验。只有你去扮演那所谓的‘恶人’,才能在其离世后有效地化解开她心中最后的疙瘩。右手拿锤子敲钉子,砸到了左手,左手会真的恨右手吗?同样的道理。当然只有你扮演了她的女儿后,你才能理解,那个所谓恶人的女儿,其实也有自己的无奈与苦衷。

当‘冥’最终释怀了对女儿心里的怨憎时,她就有权借由我们的合一意识库,看到三人各自的来龙去脉,从另一个角度上,真切地反思自己对婚后生活的种种误会,明白爱要有界限才适当、情要留有距离才可带来生长的空间。

一个人格分身,它的功课可不止是从生到死在世的这百十年,人世剧的重头戏其实在死后才真正地展开。一个角色对其一生的回味与反思、领悟与总结决定了其所是对其所经历的掌握了多少,如果能在生前就活明白了当然是最好不过;退一步说,大多数确实需要在所谓的死后想清楚。就好像在上课时立即领会了老师所教的内容,那就没有课业压力;但如果迟钝些,就要在放学后努力温习课堂笔记,不然第二天听新课时就会感到吃力。这样的卡顿点累积多了后,甚至连去上学都会感到抵触畏惧,更别说迎接大小考试了。​”“明”若有所思地点头称是,然后问:​“我俩有几次机会、多少时间达成这一任务呢?如果历经了万千尝试,都无法唤醒她的内在清明,我俩要怎么办呢?​”智慧树说:​“她在自己的泡泡世界中,那里的主剧情会周而复始,自成一方小天地亚空间。在那里具体呈现出怎样的时代、出现哪些人物,都是‘冥’自己所执化生。那泡泡里的时间和大体系里的时间并不互动或对等,所以当你俩进入到她的泡泡世界中后,无论经历多少次生死的往复,对于我这边来说,都没有实际的时空时间换算延迟。也就是说,你们在泡泡时空中消耗的时间,在我这里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你们可以展开所有的可能,利用无穷手段,直到找到突破这一瓶颈的妙法。当然我要在此提前提醒你俩,一旦你俩进入到她的泡泡世界中,你俩的觉悟与许多前世记忆,包括此刻我们在这里的对话,就都会忘记。所以你俩此去自己日后是否能再顺利回来,又是一场神智成熟度的实战考验。我知道在很多类似情况下的其它案例中,去解围的拯救者,反而自迷红尘幻梦,生生世世地自旋其中,跟着泡泡世界内的剧情展开轮转体验,当真痴迷,忘却了初心本意。

好了,大体情况就是这样,你俩去各自准备一下,我送你俩同时进入到她的幻梦泡影中。​”“明”疑惑地问:​“等等,你不是说,‘名’演的是她的女儿吗?我演开导者,我俩应该有年龄差的吧?那要是同时进入剧情,岂不乱了辈分?​”智慧树说:​“这你倒不用担心。意识投身到剧情中确实有先后,甚至在剧情中看,岁数上可差几十年,成为两代人;但在剧情之外,在泡泡之外,剧情里的一切,包括所有可能发生的与未能发生的事,都同时呈现在我眼前。就好像一只蚂蚁爬过十米的尺子,每一个刻度对于它来说有着绝对的一维线性前后差别;可对于站在主席台上的我来说,把一只蚂蚁放在十米尺的开端,另一只放在半途,却毫无困难。

角色人物在故事线里出生的年代确实有先后差异,但入胎时间对于出发大厅来说,却是同时的。就好像你们之后过世的先后也有差异,但回来时也几乎都是同时的。这就好像是集体宿舍里的闹钟响起,所有人都是同时醒来的,但每个人所做之梦的进度可是不一样的。这此刻还很难和你们解释,这涉及到多重时空体系下的时间流是不对等的。而在我们这里,时间已经全然失去了线性的一维约束力。

好了,‘冥’此刻又一次作为女婴呱呱落地了,你俩也快些做准备吧。希望你俩透过此次行动,自己也能领悟到更多的东西,掌握更深邃的智慧觉悟。​”

“明”好像还要追问些什么,只是欲言又止,就在这时只觉得自己眼前光影开始模糊,智慧树隐入弥天大雾里。身边的双生火焰“名”也身型淡去,他试图去伸手抓“名”的手,但只打散了那虚影般的烟雾。随后脚下一空,身型犹如坠入旋涡,这旋涡有些熟悉,好像自己来时的那通道在反转。

眼前的光彩慢慢由鲜明的彩色变成了浓厚的乳白,然后四周被灰蒙蒙的暗烟包裹,那乳白成为了一个光点,最终消失。

四周好似还有微光,但逐渐浓稠犹如泥浆,自己感觉好像被沼泽吞噬,沉陷了下去,连挥舞四肢都感到约束。

刚想呼喊,一大口水就呛入了嘴巴和鼻子,他本能地想要挣扎,但自己好像被包裹在了一个厚实的皮球里无法挣脱。这时只听好似有画外音传来,是个女人的声音,她温柔地说:

“小家伙别急啊,下个月你就能出来了。你摸,你摸,你儿子又在踢我呢,看来和你一样是个不老实的家伙。​”有男人的声音传来,他说:​“这已经七个月了,可我爸妈还是不同意你我的婚事,要不然这孩子这次就不留了,毕竟你大着肚子进入家门,我父母会被那些叔伯阿姨说闲话的。你我还年轻,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女人的情绪突然变化很大,开始和男人理论,最后争执、哭泣。剧烈的情绪反应,让血压和体内激素风起浪涌,不断冲击着弱小的生命。女人嘶吼着摔打着周边的东西,想要把男人从自己的房间里推出去,男人在安慰辩解着说些什么,女人只觉得那都是空洞的狡辩和对自己爱情的讽刺。她此刻不想看见他、听见他,甚至闻到他身上的那曾经让自己痴迷的香味。

当女人关上房门、反锁上门锁后,背靠着门放声痛哭。隔着门的男人又劝了半天,然后落寞无奈地走了,而女人全身的力气就好像被抽干了,瘫坐在地上,头发凌乱,满脸泪痕地昏迷了过去,她一手拿着半空的酒瓶,一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

两腿间,一股殷红的血慢慢地流淌了出来,把地上的酒水冲淡。不远处的床头,座机在闪烁着未接的呼叫——电话被静音了,但打电话的人显然很执着,一遍遍尝试着重复的呼叫。

来电显示:呼叫人为“他”……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端,一个女婴被剖腹产取出。新生儿在体重秤上哇哇痛哭时,医生却站在产房外的走廊里,要求门口的男人,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

医院为产妇准备的血液已经都用完,可是大出血并没能止住。

她的血型很特殊,代用血浆没能有效地提高女人的血氧含量。

主治医知道,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他们后续的一切努力,都只是必要的流程,和让家属与医者问心无愧的徒劳。

女人让护士把女婴抱到自己的脸旁,用苍白的嘴唇轻吻孩子满是褶皱的脸庞,新生儿好像是无意识地挣扎着,擦掉了自己脸上的口水。女人对护士说:​“她的名字叫萌茗”​。护士在新生儿的手环上,写下:MengMíng。姓:艾。

此刻新生儿看着产房的天花板,心里无比的愤恨:又出生了,为什么?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她知道,自己的前世记忆会在学会说话前全部消失。出生即丧母的剧情,不知道演了多少次了,她起初还会为这个所谓的母亲感到难过,但次数多了,她好像麻木冷血了,甚至嘲笑系统毫无新意——不管自己投身到哪个时代剧,都是这套故事情节,没点儿新意。

但愿这次的单亲父亲能长得帅气点儿,早些给自己找个续弦的后妈,哪怕是个带着妹妹的事儿妈也好,至少让自己童年的剧情能更丰富些,搞出点儿戏剧的张力来,让这重复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小萌茗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开放性的死循环,但不知道要怎么打破这一困局。关键是只有每次自己死后,才能发现好像哪里出了问题,但哪里出了问题又搞不明白。自己一次次地重复出生,一遍遍地长大,然后忘掉了前车之鉴,之后总是年纪轻轻的就死了。不知道是自己运气实在太背,还是命运刻意捉弄自己,每次自己遇到的男人都无法活过孩子满月。

而自己的妈妈,好像也是这个命运,这难道是家族业力的传承,某一种诅咒吗?她不知道。自己好像以前有过很多次自己的孩子,但都在他们满月前,被自己遗弃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报应?

小萌茗胡思乱想着,看着脸色苍白口唇开裂的“母亲”——没有灵魂从她的身体里飘荡出来,她停止了呼吸,完成了自己的剧情需要。然后自己就被护士抱出了产房。她不想睡,怕醒来时一些记忆就会褪色遗忘,可是还是睡了过去。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里一个男婴自己从瘫软在门口的孕妇下体爬了出来,浑身是血,抬头隔空看着自己。那眼神好古怪。而那气息……那气息既熟悉又陌生,有股莫名的亲近感,可自己很肯定,在过去的累世里也没遇到过这个人。他是谁?

小萌茗被吓醒了,哇哇哭着,想要诉说自己梦里所见。护士快步走过来,把一个奶瓶塞到女婴的嘴里,然后熟练地开始换尿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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