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闭口意内观,欲火天津绽光莲,亥母怒目斥半荣,责问何时悟全然。
人合导引炁机引天光合地火,逐一点亮中轴各大要点,最后绽放出璀璨的华光异彩。此等修为境界、能力层次要在同门面前无遮拦地展现出来,肯定会让很多人倒头便拜。可这些在亥母看来,不过是稚童把戏而已,不足为奇。此刻在亥母眼中的人合,其实是半枯半荣的状态,神魂是有缺失、不完整的。
人合虽然开了顶轮,接引来天光灌顶,却离三花聚顶的境界还差了很多。
亥母告诉人合他所修的法门是阉割版,就算依此再折腾万年,也无法突破下一层次的瓶颈。
人合恳请亥母传法,亥母却只说了个谜语来开示。亥母说:“男中有女,女中有男,阴阳和合,双蛇盘杆。”
人合据此想到道门房中术的东西,结合绿渡母之前所言的那些只言片语,便误会此法要行双修之道,借男女大欲,肉身在颠鸾倒凤间完成和合之术。心想:此等功法亦正亦邪,不修也罢。
亥母看着面前的这个晚辈——人合此时的所有起心动念她都瞬息了然,不禁嘴角微笑,说要考考人合知见的成熟度,若对答得当,便会欣然传授秘法机要。
人合恭听亥母之问,却不闻其声,亦不见其动,正纳闷间,忽觉眼前一花,周围光影扭曲,万物天地变色,周围景物雾化为齑粉,之后又快速弥合更替,天地万物间此时的场景大变。
人合发现自己盘坐在一群身穿橙红色衣服的人之间,这些人袒露右肩,并非中土人士。此处是竹林间的一所宅院,自己正盘坐于庭院之中;而正屋门前,敷座而坐一人,他在与身边所立之人对话。
俩人说话声音洪亮,显然是有意让庭院中人尽皆耳闻;而园中众人此刻都屏气凝神,在聆听这一对话,没人起身走动或交头接耳。

人合好奇,也侧耳聆听那两人对话的内容——端坐之人说:“须菩提长老,今日你有何问?
站立之人合掌恭敬答:“希有!世尊!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那中正端坐之人说:“善哉,善哉。须菩提!如汝所说,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汝今谛听!当为汝说,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站立之人合掌恭敬说:“唯然,世尊!愿乐欲闻。”
……
人合仔细聆听两人对话,陷入沉思。不多时,场景再次雾化又凝实,人合回到了先前的场景所在。
亥母看着人合问:“来与我说说,你刚听闻知见到了怎样的道理?你若说得让我满意,我便送你一场造化;若不贴谱,那也就好自修行去吧,别耽误我家小绿的功课前程。”人合此刻还沉浸在刚经历的感触中,一时没有答话。许久后,缕清思路,正色端坐言:
“身,内欲食色而外欲美貌,然半百而衰,百年后不过一捧尘埃。故破身相所执不难。
脑,欲知与识,受六根尘染而有成见,此见识亦是其所限,此识受困于此生所知所执。故识心者可知自限所在,了偏执所成,可明觉‘无知’。明无知者,少有评断,慎言是非。
心思,是一切种子之田,是累积、传承细微根苗的沃土。那些自己或许都不再记得、亦或未曾留意的过往,在这心田里却留下种子,等待时机破土发芽,显化出其隐含的特质。这心田是干涸还是肥沃,是温暖还是苦寒,就看自我的认知是偏向外在的皮囊头脑,还是偏向于内在的心思与心识。有怎样的心境就萌发怎样的种子,未曾显化萌发的不是没有,而是在此境此时上不适合。心境决定了所见的呈现,决定了如何诠释自己的所见。
世间能识己心而观见其性之人十不足一,此间学问名‘心理学’。识心之人可知,在心念意动时,风幡外显的种种造作摇摆皆与其渴望填充弥补内在空虚有关。故在修持中若达成了明心见性时,可明觉到种种一己私欲都是心田中的种子现行。种种内心所欲与过往缺失是息息相关的。
但若深耕细作,仔细揣摩其根本,就会发现,身不住于心、心亦不住身,这心不在身内亦不在身外,实无其心又有其心。
故心意何来,心神何在?
存有,生而有其心性、脾气、秉性、志趣、好恶、所长与所短之能力,这些偏性显然与其生长环境、父母家族都没有关系,是与生俱来的秉性。若深究其所成,可知可见心性之所成、所是、所显皆源于内在自我人格意识对此角色的先天塑形,而这被人格意识塑形的角色人格心性,被我们看作或叫做自我的神魂或真我。
这个神魂真我利用其无定形亦无定相之特性,进出转战在不同的时代角色中,历经一个个历史剧,从而透过它自己规划的生命蓝图,体验自己想要领悟到的经历觉知。其所渴望领悟的往往与其所感到亏缺的无明有关。
往往人生之苦是在经历无常时的那无力感,其实人生中根本就不存在无常,一切皆是选择,而且都是自己在出生前选定的。不过人生之命运并非定数,在每一条岔路口上,自己到底要怎么走,又能觉知到几种可能性,是考验自身见识、知见与智慧成熟度的一道道试题。
这些试题是在生命蓝图中早被设定好的,题目与考点是经过精心铺衬串接的,你如何觉受、如何应对、如何看待、如何思量、如何感想、如何记忆,是你自己的事,也因不同的处理方式留下了不同的‘种子’。这六个‘如何’便是众生经历生命修行时在修持的核心要点。
若说能觉知到自己心理变化的人十不足一,那能觉知到内在神魂的就百不足一了。可这被我们叫做神魂的法相,它也不过是意识在色界中的皮囊而已。
在这法相皮囊内的意识内核是自我序列中那宏一全我的某一个意识人格,这一人格犹如是全我序列中的一根手指或脚趾。
当然全我不止只有四肢与五指。而这全我乃是全然万有弘一意识的意识触须之一。此万有万存乃是一体,各个看似独立的分支,其实本自一体又归于一处,三界世间种种经历不过是其左右双手互搏的皮影戏。
若能真切了知到此番真意,便知无我相、无人相、无寿者相、无众生相,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然利己者二分其心,利他者亦是二分其识,天下为公,本无我与非我之别,亦无是非、善恶、悲喜、得失、生死之忧。
说无是非、善恶、悲喜、得失、生死之实,却又有是非、善恶、悲喜、得失、生死之别,其间差异在于,缘何生其心念辨识。
从单一角色处所发的利益众生之心非是利益众生,名曰利益众生。个体的是非、善恶、得失之判别,皆出于点状局限的‘我’之视角、‘我’之心识判断,其与全然中的宏观涨落、聚散、生灭之大局安排难免有所差别。我之喜恶得失与全然之成住坏空、天道循环若能相得益彰,则可安之若命;若执欲抗衡,则会倍感无力。
比如某地家兔逃脱导致野兔成灾,植被尽毁,土壤沙化,野兔无食饥病交加,还被豺狼猎人捕杀,数量锐减。试问当何以作为?
食用野兔后人口增加,耕地短缺,伐林开垦后,每逢虎狼有孕,就会出没田间,时有伤人,请问又当何为?
在利益众生与自爱之间,如何选择作为与不作为?无为是上德、有为是下德,要如何取舍?何为造作?何为自然?何为可称力挽狂澜?行止间需有法可依,顺逆间但有道能循,天道之良知与吾心之良知,可同一不二否?如何能、在经历中怎么才能做到俯仰天地而无愧安然呢?”说到此处,人合凝视天地,目光穿透穹宇,人陷入了长久失神的沉默。

世人多是单一线性因果思维为主,故有了非左即右、非上即下、非前即后、非得即失、非有即无、非色即空的对比逻辑认知。因此总渴望获得明确的、单一的、确定的、准确的、公式化的理念引领,并据此按部就班地践行,获得提前就能确定的被应许的结果。
可正是这样的逻辑认知与思维方式导致了,世人无法理解与接纳真相并非是线性确定的,要知道在共“实”性与同时性中,没有哪个更真或哪个更假。在不断转变中,可行的与扭误的很可能彼此是在快速互换着答案。
人们总是习惯于基于已知的经验推断思考问题,但在真实中不管是时间还是空间都没有常数可言,任何基于确定性不变量推导出的结果必然存在不确定性导致的扭误。
所以一旦说什么是“是”,那即刻就失去了变动的全然,任何认知上的确定性都会因认知的确定性坍缩而导致扭曲的扭误。道理本是圆融无相之浑然的,任何尝试确立规矩是非的教条都会框定出一个界限,而让自己被圈定在这一领域内,因无法脱离成为全然中的偏颇。
在三界内外所有被万有万存演绎着的角色们,都源于一体又会归于一处,无有例外。所以获得最终成就归于寂灭涅槃,是所有所是的必然,这无需质疑。只是每个个体所历经的过程会各有其路径经历,归家入涅槃灭度的时间因路径的差异在宏观上也就略有不同了。不过在超大尺度的总体上看,这一点点差异是大差不差的,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就好像并非每一滴雨水都能直接顺流入溪归海,但亿万年来,海水可曾在总量上少了些许?
无论个体是有欲无欲、有相无相、有愿无愿,无论其在演绎何种角色与身份性别,更不管其此刻、过往或未来会在哪个舞台剧中担任何种助缘,其最终都会入‘无余涅槃’而被灭度之。所谓无余涅槃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黑洞,一旦进入其中,个体连个渣渣都不会被剩下。
这黑洞已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却没有哪个真的就此化为乌有了——个体意识虽然因此结束了其神魂人格的漫长旅行,也交代出了自己所具备拥有的一切,但它并未因此就真的消亡了,进入灭度涅槃的个体会融入回“弘一意识”中,其所有生命经历过的历经都会被保存入云端,成为全体弘一整体意识的一部分,供全体自我序列参阅与参详。
若能明白这一层意境,那再反观全然中自己所经历过的所有,就会发现,自己在各个舞台剧中曾有过交往的任何存有,都是自己自身的一部分,都各自为这弘一整体的成长在不懈努力。虽然手指长,脚趾短,眼睛明亮干净,谷道肮脏恶臭,牙齿坚硬而舌头柔软,各有不同,但每个存在都有其所是的功用。所以在供养和面对不同自我时,不可有喜恶之念、是非之心、亲疏之别、好憎之分、贵贱之差。
应无所住行布施,所谓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
布施不仅仅是赏赐施舍给他人什么东西,一个眼神、一种态度、一句言辞,都是布施。若在此,自己设立了筛选是非的门槛,那就不再是行无住相布施了。
亥母笑盈盈地问:“你得了我的福,可亲身闻法,亲眼见如来,你要怎么谢我啊?”人合摇头一笑说:“非也,我见之人名释迦,而非如来。世间三界间无人能得见如来,释迦身相,非如来身相;佛陀法相,非如来法相。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有人说亲见佛、菩萨、大天使、恶魔乃至灵鬼精怪等诸般相,皆是其私心自念所显化而成的。若见诸相非相,即得见‘如来识’之端倪。”亥母假装板起脸来说:“好大的口气,敢说第九识之事。你说时间非线性的,说因果非先后的,说世间非实有的,说释迦非如来,不怕宗门中人骂你狂悖吗?”
人合惨然一笑说:“世人如何论说,与我何干,我于此世间不过过客。若有人得闻如是言说章句,而醒悟一二,那是他的缘法当得;若笑我狂悖,嗤之以鼻,亦是他缘法当得。”亥母疑惑地看着人合问:“为何说前者与后者都是其缘法当得?”人合说:“若闻其章句,乃至一念生净信者,是其智慧累积已到瓶颈,证悟真知只需印证,故闻而知之;而后者尚且稚嫩懵懂,听闻后匪夷所思无法认同,实非其过,乃是火候相差太多,尚且油盐不进。”亥母又问:“我此刻就在你的眼前,绿儿也在此处,你怎说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若无相,我又是什么?你又是什么?绿儿又是什么?”人合淡然惨笑,慢慢摇头说:“敢问亥母,此处法相可是你否?这位绿儿姑娘可是投射幻相否?当前之我可是我否?此处天地周边景物真有实存否?我刚参与聆听的道场与其间众人此刻实有否?彼刻实有否?你在此处的是你的幻相,在彼处的就是你的真身了吗?亦非,不是吗?
若我执相,把此间你我她当真,那是我太过幼稚;若我此刻,不把你我她当真,我们还怎么聊下去呢?知道都是假的,可不是你我还要在此间幻梦里,做你我当做之事吗?你我都深谙此间的人、物、景色皆是幻梦,可你我的对话、这些交谈中引带出的道理与领悟可是真实不虚的各自收获啊。
若我着相则无缘天道,若我不着相则无缘天理。这欲界,那色界,还有横贯套叠其间的灵界,不管是人相、物相、法相,如不能做到借假修真,就无缘这舞台剧;若太过当真,就无法参悟这剧中是非起落的用意启迪。”亥母问:“那按你的说法,来此世间就是为了获得种种觉知领悟了,那到底是来想要领悟些什么呢?佛法、道法、自然法、还是什么其它的规则之力?”人合摇头说:“都是,都不是。一切有原则可寻的规则,都是一时一地一隅一域中被无色界后台定制出来的。这些法则道理于此地此时是真理,但在宏观中在普世里,什么都不是。
可宏观普世里的法则又是由这样一个个局域构建起来的。此处一厘米加一厘米等于两厘米,彼处一厘米加一厘米也等于两厘米,可此处的两厘米与彼处的两厘米却不等长,哪个要用来做是非的标准呢?
若此时纠结长度的是非对比,毫无意义,不同域中时空的道理本就不同;但1加1等于2的道理却是相同的。所以不可着‘相’论理、论知、论智,但我们又要借一个个实相来论理、论知、论智。”

亥母反驳道:“你这鬼才,口舌了得。那我且问你,刚才于那孤独园中闻法,世尊之言总是不虚吧?”人合说:“如我解其所说义,无有定法可名佛法,亦无有定法可被如来说。释迦所说之法,若被僧团定格成坍缩的文字失了全然,皆不可取;可若不被刊印成册又会无法可取。这不可说之法,不说则无以启迪人心,说了又恐被法执所执。
若谁独守经咒,视其为佛法,那简直就是在谤佛谤法。
经文上的内容确实是释迦之语,却在定格的那一刻已经不再是佛法了,它非法、非非法。一切圣贤,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亥母眯起眼睛来问:“此言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