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堡回来的卢思卡在路上安抚住伯爵,然后回到修道院。
修女说卫队长带来了许多东西,有个大麻袋被反锁在地下酒窖里,不让看,已经两天了。
卢思卡想那麻袋一定是伯爵夫人要处理掉的怀孕女仆,两天在地下室里没吃没喝的,别闹出人命来。匆忙小跑来到地下室,打开门,拿着蜡烛进去观瞧——只见一个少女昏迷在地上,地窖里弥漫着葡萄酒的味道。看来是她为了活命设法打开了封存的酒桶,这两天就是靠喝酒活下来的。
卢思卡把女孩扶着坐起来,用蜡烛照亮她的面庞,虽然是第一次见,可是怎么觉得那样地熟悉与亲近,心都不由得怦然而动。
自己这是怎么了?莫名地一阵恍惚,好像认得这张脸。但确实是不认识的。自己在城堡里远远地见过她吗?没有一点印象。
在确定女孩没事后,卢思卡重新密封了酒桶,然后退出了地窖,锁上门,回到自己的卧房——原来的抄经阁,他要好好想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必须隐秘,不能声张。如果再让伯爵夫人想起这个女孩,恐怕她就没有第二次活命的机会了。也不能让伯爵知道此事,不然他定然觉得自己也是不可信赖的,今后不好相处。修道院里人多嘴杂,来往众多,这女人还有孕在身,过几个月大了肚子,在修道院内会很显眼。
入夜后,卢思卡组织全体修士与修女到大礼拜堂为伯爵儿子做弥撒祈福,毕竟人家送来不少肉菜资助。等院子里没有闲散的人员了,自己悄悄地来到酒窖,去接少女出来,毕竟总在那里也不是个事儿啊!
酒窖里的玛依早已醒来,她发现有人进来过了,还把酒桶密封了,很害怕,蜷缩在角落里。这是她第一次喝葡萄酒,真好喝,也是她第一次醉酒,这感觉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她以为这是对自己私自窃取的魔法惩罚,就好像夏娃偷吃了主家的苹果就要流血来月经一样。
听见有人来了,脚步声像个男人,她不由得警觉了起来。自从伯爵强行地占有了自己,她一直对男人有莫名的恐惧,尤其是在独处的时候。
昏暗的地窖里,玛依看见拿着烛火走来的男人,居然是个神父大人。她没有机会进教堂礼拜,但还是在街上看见过神父与修女的。她知道神父是比那些官员、贵族还高贵的存在,并且是侍奉神、有法力的人。她勉强地打开蜷缩的身体,跪在神父面前,双眼看着他的脚,身体因胆怯轻微扭动着,嘴里学着别人的样子说:“一切荣光归属于上帝。”——好像见到神父,所有人都要说这样一句问候语。
卢思卡走上前,用手抚摸她的头发,用很职业很温和的语气说:“主宽恕你的罪!孩子,愿你生活在主的荣光里。你叫什么名字啊?”“玛依。”
“好的,玛依,请你跟我走,不要说话也尽量不要出声。走吧。”卢思卡吩咐道。
出了酒窖,卢思卡选阴影的地方行走,玛依紧跟在后边,大教堂里传来男人和女人一起吟唱圣歌的声音。
七转八拐地,俩人来到顶楼的抄经阁,进屋后关上门,卢思卡才松了一口气。他给女孩倒了一杯水,然后开始盘问女孩的过往经历。玛依不敢在神父面前说谎,也不会说谎,就把自己记事后的种种经历都说了一遍。
卢思卡明白了前因后果,知道这只是一个苦命的女孩,但她现在的状态很尴尬。她肚子里的可能是伯爵唯一的骨血,甚至是真公子,而伯爵夫人绝对不会让这件事影响到她与她的儿子。现在伯爵花心,玩玩算了,日后要是谁多嘴知道了这个女孩有他的骨血,还在自己手上,来要孩子,自己要怎么处理呢?给他,得罪夫人;不给,得罪伯爵。真是两难得很啊!
但至少在现阶段,自己唯一的选择就是先保护好这女人,在自己手里不能让她出事,也不能让夫人再想起她的存在。看着这间抄经阁,想起自己被困居于此地六年,现在只能在这里继续“经屋藏娇”了。让她住在密室隔壁间里,顶楼是不让任何人随便上来的,只有那个聋哑的老仆人,他是很可靠。
想到这里,卢思卡对玛依说:“你先住在这里,平日里不要出声,我会给你安排后续的生活。从今天起你就不叫玛依了,谁问你叫什么时,你只有一个名字:堕落之人。你平日里可以在这一层走动生活,但不可以下楼,知道吗?还有你现在肚子里有了一个小宝宝,过几个月你就要做妈妈了,如果你被别人看见,你肚子里的宝宝就会没命的!”
玛依一脸迷茫:这个神父怎么那么奇怪啊!看着也不像是个坏人,怎么行事举止都充满了诡异。把自己带到这样的一个地方,还不能让其他人看到自己。我还有了宝宝,宝宝……我怎么会有孩子了呢?啊!我偷喝了那地窖里的甜水,我犯罪了!得罪了主,我被惩罚了,要生孩子!
这是玛依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释。
堕落之人,堕落之人……我因为偷喝了主家的酒,受孕了,有罪了。我要在这里赎罪吗?他是神父,我现在是修女了吗?
对了,姐妹们说当了修女把罪都赎了,以后就不用再每月流血了……我是有日子没有流血了,那我是一个纯净的女人了!
不,神父说我是堕落之人……真的是全糊涂了!
卢思卡看着女孩的表情中充满了困惑与不解,想着可能是她一时还无法接受这命运的安排。可是自己也无法跟她解释清楚其中的各种利弊,这些不是一个十六岁的乡下小女孩能明白的弯弯绕。
卢思卡让女孩睡在藏经阁密室里,自己睡抄经阁里。一方面防着女孩乱跑惹事,一方面防止有人冒失进来,看见女孩,不好解释。
不一样
尘世的生活在继续,普鲁沙这时也显化在自己班主任面前。
史匹擦好像正在忙活着构建什么复杂的东西,普鲁沙耐心地看了半天也没能看明白。
这时史匹擦的一缕思绪开始与普鲁沙对话:“怎么了?这样无精打采的!我看你发展得很好啊,有什么不开心的困难吗?”

“我的女性意识面被绑架了,与我彻底失去了意识连接。在意识侧漏中我看到她所经历过的一些事情,并找到了诱拐她的那个家伙。可是那个邪恶的家伙,怎么会出现在灵魂出生大厅?又怎么能如此堂而皇之地存在呢?我怎么能从它那里要回自己的那部分人格,难道没有谁负责管理吗?”史匹擦继续忙着自己手里的事情,用意识与普鲁沙沟通:“人格分化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划分出阴阳男女两个面向就完了。他俩在最后达成自身认知完型前,都是对等与对立的关系——一个喜悦,另一个就悲伤;一个得到,另一个就失去;
一个爱,另一个就恨;一个感受希望,另一个就尝试欲望。
猛烈的与阴柔的,忠诚的与叛离的,聪颖的与愚钝的,两者都是你。相互互补,相互对等。
不要觉得分化出去的人格还是你,当然他们确实还是你,也最终会融为一体;但在这之前,每一个你都有他们各自的生命轨迹和功课觉受。
你放心,这些稚嫩的灵魂被保护得很好,他们所有的遭遇与历经都在计划内;并且他们只活在这样或那样的历史剧中,这些历史剧都是在亿万次教育中被利用过的场景。他们会历经各种经历,锻炼与领悟各种必须的认知体验,但他们没有任何真正的危险,没有真正的死亡或损失,也不会受到真实的伤害,就犹如梦一场。”“可是我的能量总和在递减,我的女性意识面向在越来越虚弱啊!”普鲁沙问道。
“强壮与虚弱、充盈的饱满与流失后的匮乏,都是一个灵魂需要经历的体验。这本身就是游戏体验的一部分。能量在这个矩阵中是守恒的,不同的角色间能量相互流转着,带来活力的激荡。”“那,那……那个诱拐了我女性意识面的家伙,为什么会存在?没人制约与管理它的行为吗?”普鲁沙质问道。
“它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教师,它用它的方式在教导灵魂们,展开对等体验与化解内在的不甘、如果与不公。永远也不可能消除某一个意识面向,所有的存在都具有其合理性,并让系统得以完整。有时领悟是需要经历痛苦的,才能让自己把自己看清楚。利他的爱是我们鼓励的,但利己的爱与恨也是要领悟与理解的。
爱的体验在尘世间分为六大类:
1.肉体之爱——那是肉身的欢愉,也是最原始的爱。它带来繁衍,而让剧情变得丰富并拥有可持续性。这是载具我的爱,是纯粹利己的选项。
2. 游戏般的爱——这是比肉欲之爱高阶但更具伤害性的一种爱。它以撩拨他人的心弦为乐,用爱的名义接近,然后离开,创伤他人的梦想。这也是一种纯粹利己的行为。
3. 交易之爱——双方处于理性的分析与判断,各自为寻求自我价值实现与未来自我利益最大化而成为彼此的“搭档”。
当利益一致时紧密合作,而在利益背离时分道扬镳。这是角色我的爱,是利己选择的结果。
4. 利他之爱——这是奉献型的爱。用自己的能力与能量去温暖、照料、呵护、滋养他人,甚至不求回报地付出。在这样的爱中经常会出现自我牺牲与因竭尽全力而力不从心。这一类的爱应当被肯定,但不被鼓励,因为它注定了匮乏可持续性。
5. 疯狂的爱——这样的爱会把自身与他人形成固化的绑定。
一方面要求他人活成自己要求的样子,一方面又不能没有另一方而独自苟活。看似热烈并利他,其实充满偏激的利己与病态的偏执——当你剥夺了他人的自由意识,或全然地放弃了自我价值时,这爱就成为了彼此的监牢,而非蜜罐。
陪伴的爱——这在家庭内、同伴间、情侣里产生,是友谊的延伸。它可以涉及到性,也可以不。这是利己与利他的爱,是尝试共赢之爱的开始。这种情感的共鸣有相对的距离感,似有还无。有一定的边界,被彼此尊重,但心意又是相通的。
一切都在刚刚好的程度上,不感到过度的压迫,又不会因为太过疏离而心中凄凉。所以人们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对于爱,就先告诉你这些吧。
我知道你的情况,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不用那么慌张。学习做一个高我可不是简单的事情,有时候要学会冷眼旁观,而非事事插手。你要让自己的不同意识面向可以体验到选择的体验,这相当重要。不过你放心,不管它们怎么选,课程的大纲与总体宏观框架就在那里,一切选择都是有利于它们发展出最后全然自我的助益。”空间感一阵扭曲,普鲁沙被送出了意识场,回到了自己的中阴虚拟空间内。普鲁沙坐在小溪旁,回想刚才老师的话:一切都在计划中,自己在正确的发展轨道中。那个拐骗了自己女性意识面向、还在吞噬自己能量的家伙居然也是老师,还是一个很重要的老师!
自己不是太能明白其中的道理,但班主任说让自己最好少插手意识面向的发展轨迹,难道让他们在尘世间不断碰钉子、吃亏受伤就是好的吗?那我作为高我,我的存在感不是太低了吗?
想到这里,普鲁沙透过阿尼姆的眼睛——从玛依的眼睛中打量她现在所在的剧情场景。看着微微隆起但还不明显的小肚子,心想:阿尼几个月后会再次地出生成为蓬皮亚(Pompeia)吗?那个曾经摧残过自己的神父,这回又会耍出怎样的花招呢?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上次阿尼出生是在小公子庇佑斯(Pius)落马昏迷的时候,这次的时间线,好像哪里被动了手脚——还是那些事件,但发生的时间不同了。上次蓬皮亚来修道院时已经出生,这次怎么才四个月的身孕?哪里出了问题?故事内容难道不是有序线性的吗?
普鲁沙不知道,他想要寻找的自己女性意识面向的阿尼,此刻就在一堵墙外的外间里,作为卢思卡神父辗转难眠着。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伯爵,他在自己的卧室里来回踱步——大主教的话犹如谜语一般困扰着他:这个孩子不是我的,谁的孩子都不属于他的父母。那个不是我的孩子已经死了,这个活过来的是我的孩子……到底孩子是不是自己的啊!总觉得明白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