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陆世启
戈壁、骄阳、万里无云,沙海被蒸腾起恍惚般的朦胧。
一个健硕的男人,拖着沉重的脚步奋力前行,脱水让他头痛与眩晕。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也不能睡——几只秃鹫在高空盘旋着,等待这顿美餐何时烤熟。
阳光如此地刺眼,沙海也白晃晃地不能直视。他不知道还要走多远,因为看不到地平线的尽头。水壶叮当作响,早已干涸,嘴唇爆裂开伤口,身体犹如铅坨。
他努力地让自己清醒,让自己机械地挪动脚步,回想着自己怎么就到了这个鬼地方、自己是谁?
脑海里的记忆好像这流沙一般朦胧,无法堆砌与串联起来什么线索,好像记得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记得。
那是记忆?还是幻觉?他不知道,但想点什么总比昏睡过去要好,这他知道。我在这里几天了?怎么来的?为什么来的?我要去哪里?所有的问题好像都是一片空白。
脑袋里的脑子好像一块砖头,甚至还能感觉到它的棱角,随着身体的运动在头壳里咣当着。我是谁?我是谁?我都经历了什么?
一些零星的记忆:
自己好像是军人,山洞,昏暗的光线,滴水的钟乳石……自己在抓鱼吃,吃的是生鱼,自己的双手,怎么是蜥蜴的爪子?自己的同伴也都是人形的怪物人,它们头上有角,身上有鳞片,尾巴与四肢都很健硕……
感觉它们都是自己的同类,都是战士,在行军中,只是是在地下的岩洞中穿行着……不能记起自己的对手是谁、要去与谁交战,记忆的碎片中可以找到各种厮杀战的片段……其它族裔的蜥蜴人、猿人甚至鸟人……
陆世启赶紧收敛心神,苦笑自己的幻觉。看着自己的一双人手,想着:自己的记忆是哪部电影的剧情串台了吧。
哪部呢?正想着,回忆起自己从蛋壳里爬出来,母鸟温柔地看着自己,自己努力地叫着,庆祝着新生……
等等,这又是什么啊?我是人啊!看来严重的脱水让脑子短路了。我是人啊!我是人!
画面一换:一个茅草屋里,壁火劈啪作响着。一个老女人托举起一个新生儿,那小家伙在哇哇地啼哭着。自己很累,很困,很痛。老女人把滑溜溜的小婴儿裹在麻布包里,交给一个健硕的男人,那男人在流泪。
老女人说:“她已经很努力了,但流了太多的血。如果明天早上还活着,我再想办法吧。”
两个小孩子跑进屋子。门开的一刹那,雪花伴随着寒风直接冲进了房间,壁炉的火随之摇曳着。好冷的风啊!女人想要对男人和孩子说些什么,可是好困。
下身撕裂般的疼痛突然消失了,全身的冷也消失了,好轻松,好舒服啊!
两个孩子摇晃着女人的身体,哭喊着叫着妈妈;而自己在天花板处看着这个好像很熟悉又很陌生的房间与家人们……
突然天光大亮,那亮光好刺眼,那光越来越近。急刹车的声音,金属碰撞的声音,闪电后的雷声,硕大雨点砸在车玻璃与车壳上的声音,旋转,翻滚……
自己站在公路上,雨水淋在身上,但雨滴直接穿透了身体落在地面上。自己看着一辆黑色轿车在翻滚着冲入路边的丛林,然后起火。一辆大卡车,车头已经报废,车灯还在努力地想要再次亮起,可惜只剩下闪烁,在闪灭间,不时把路面照亮。
卡车的司机也站在路上惊讶地看着自己,然后好像突然梦醒了一般,拼命地往驾驶座上爬——那座位上还有一个他。那个他,头撞碎了前挡风玻璃,并且在流血,流出来的血被雨水瞬间冲刷掉,又流淌出来……
闪电照亮大地,雷声隆隆,暗夜里不时有照明灯被射上天空,把周围的一切照得惨白一片。远方传来履带的声音,坦克的发动机努力地输出着。几吨的铁疙瘩一辆接着一辆,在夜幕的掩护下压了过来。顿时机枪声、炮声、流弹的呼啸声乱作一团。
大地在颤抖,爆炸把战壕上的土与血肉高高地抛起,又如雨点般洒落在自己的脸上。耳鸣、眩晕、恶心,心脏缩成了一团,双腿都在抖。身边有人在推自己,一个女兵在对自己喊着什么。
所有的声音好像被调小了一半,那个女兵在喊着随她去救人。我是医疗兵,我和她一起拿着一副担架,要去把伤员抬下去。战壕里都是泥浆,我的裤裆是湿的,脸上也是湿的。是雨水?泪水?血水?不知道。
我盲目地跟随着前边的女兵,尽量保持自己的平衡,不摔倒在泥巴里。子弹呼啸着从身边穿过,滋滋地钻到土里。往前走,往前走,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想保持平衡,尽快跑到伤员那里。
终于,我到了伤员那里,他的肚子被打出了一个洞,鲜血在往外涌,我赶紧用双手按压他的伤口,可是我的手却穿过了他的身体。我愣住了,连着试了几次,都是这样。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想找刚才推我的女兵,她不在身边。我原路回去找她。她跪在战壕里,正在哭泣——她的怀中是一名年轻的女兵,但很显然刚刚头部中弹,已经死了,那死去的女兵手里还紧紧地握着担架的把手……
暴雨倾盆,雨声很大,战场上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雨声。突然我摔倒,翻滚,从高高的沙梁上翻落下去,越滚越快……
我突然惊醒了,坐起身来,周围的景物慢慢地清晰了起来:
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布置很简单,就是普通的商务酒店客房。
我在一张双人床上,厚重的窗帘外显然是大白天。床头有两个空酒瓶。我在哪儿?我是谁?
房间里有水声,有人在淋浴。卫生间里有音乐的声音,地上有黑丝,床头有女人的衣服。在写字台前的椅子上,搭着一身高级军官笔挺的军装,地上却丢着男人的衬衫和领带,皮鞋也是东一只西一只地在过道处。
镜子里可以看见自己是一个男人,一个很健硕的亚洲男人。
头还在痛,口干得厉害,环顾四周,没有水……冰箱,小冰箱里可能有水,想去拿,却发现自己的左手被裙带绑在床头上。
我在哪儿?我是谁?洗澡的女人是谁?昨晚都经历了些什么?
奇袭
男人用右手解开系在左手上的裙带,下床去冰箱里找水喝。
刚走到过道处,洗澡的女人好像听到了他的动静,在浴室里喊:“你起来了?能拿个毛巾进来吗?里边没有毛巾。”
毛巾?男人环顾左右,没有毛巾。走到门口的更衣柜前找毛巾。
这时,只见屋门被从外边小心地慢慢拧动,慢慢地无声推开。
陆世启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是赤身裸体的,赶紧闪身到门后,进入衣柜躲藏。
从衣柜的门缝中,可以看到一名女客房服务生,拿着毛巾和打扫用品进来了。她进屋后,看到地上与椅子上的衣服,又听到卫生间内的水声,就放下毛巾,无声地退了出去,随手关上了屋门。
男人从衣柜出来,庆幸自己机敏,长出一口气——刚才连呼吸都不敢。
正好有毛巾了,他拿起一条大毛巾,走到卫生间的门前,敲门。
女人说:“你送进来吧,我怕身子湿着凉。”
陆世启咽了一口吐沫,犹豫了。
这女人是谁啊?我们什么关系?我们怎么会在这里的?……脑子还是不灵光,看来昨天自己没少喝酒。
卫生间的门开了一条缝,一只纤细的玉手伸了出来,肤如凝脂,指若无骨。在手腕处有一条银色的细细手链,手链上还摇摆着一只可爱的银色小熊。
女人拿了毛巾又关上门,只听有东西掉落在地上。女人被吓了一跳,狐疑地问:“这什么呀?怎么还一闪一闪的。”
陆世启问:“怎么了?”
“不知道啊,毛巾里有个塑料的小黑火柴盒般的东西,还有小红灯一闪一闪的。”
就在这时,房间里的电动窗帘突然启动了,窗帘向两边打开,明媚的阳光直射入房间。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高楼林立,这是一个大都市的市中心地带。
一个小红点在窗户的玻璃上移动,陆世启低头一看,那红点正好透过窗户,落在自己的胸口上,停了下来。紧接着就听见,有东西击中了落地窗,钢化玻璃蛛网般碎裂开来,但是所幸没有彻底破碎。
陆世启第一反应就是找掩体趴下,他刚躲到床下,玻璃就被第二颗子弹彻底击碎了。玻璃飞溅,风涌入室内。床下的陆世启没有视野,只看到满地乱飞的玻璃。
女人听见有响动,关了音乐,打开卫生间的门问:“怎么了?”
陆世启赶忙喊:“不要出来,有狙击手!”
激光红点在墙上游弋着,犹如死神的目光。
陆世启发现地上的玻璃是单反的,于是找了一块大点儿的,想要通过反光看看外边狙击手的位置。
透过玻璃的反射,他看到了一枚导弹拖着白烟,从对面一处楼顶飞了过来!
陆世启高喊:“小心啊!”自己护住头滚到床下,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先知的敌人
教堂里,忏悔室中。
一个年轻人面对着隔板,小声地说:“酒店外都是警察和救护车,我们的人看见他被搀扶了出来。军方与警方都来了直升机,我们的人无法补枪,预计他会被送去东区的中心医院。”
“嗯,好在我们还有机会!你们知道的,如果他活着,这个世界就会毁灭。必须在一切发生前阻止他,不惜一切代价!我们必须要做些什么,先知的洞见从来没有错过。
去吧,我的孩子,带上所有人!救护车去东区需要经过恒江大桥,那是你们的机会。地窖里还有些好东西,或许能让天空安静下来。先知与你们同在。”
年轻人在胸口划了个十字架,然后匆匆地退下,拿起手机气急败坏地说着什么。
在爆炸的酒店外,街道上满是瓦砾。街区被封锁,警车、消防车、救护车、新闻车,堆了一条街。人们在远处观望着,指指点点。
陆世启被医护搀扶着走出电梯来到大堂,急救人员检查着他的伤口。
另一个担架抬出一个人,帘布盖住了脸,担架外滑落出一段手臂,银色的小熊在手链上摇摆着。
医护为伤员裹上保暖薄膜,分别送上救护车。消防队在往楼上走,清理废墟,寻找伤者,警察维持着秩序。
陆世启被搀扶着上了一辆救护车。他的肋骨断裂了,需要进一步做后续的内脏扫描检查。
天空上盘旋着警方的、军方的、新闻社的直升机。救护车拉响警笛,向最近的东区综合医院驶去。远处一个人拿着手机在拍摄,他的镜头尾随着救护车远去的方向。
路口一辆警车启动,跟随在救护车的后边。开车的是一名中年男警官,而副驾上是一名便衣男人,手里摆弄准备着一个便携的火箭筒。
救护车很快就开上了过江大桥——恒江大桥连通城市两岸,长约四公里,是钢索结构的大桥。
救护车沿着快速路的外线行驶到桥中间时,后边的警车并线到内侧线并加大马力超车。当超越救护车一段距离后,副驾驶位的人从车窗内探出身来,用火箭筒对准救护车开火。
救护车司机被吓得紧急刹车,被后边的一辆学校的大巴车追尾,把救护车顶得侧斜了过来,正好躲过了火箭弹。
火箭弹击中了钢索,钢索断裂,犹如鞭子一样横抽过大巴车。大巴的车顶被瞬间撕裂出一道口子,失控地撞向对面的车道,对面的车辆紧急避让,发生了连锁车祸。
警车上的人看一击未中,干脆停车,下车往火箭筒里装填新的火箭。
救护车司机惊魂未定,看对方又要袭击,踩死油门往前冲撞向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