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有鹏自远方来
普鲁沙因莽撞自投罗网被困,后背又中毒刺陷入了全身的麻痹状态。对方撤掉自己的隐形伪装色,显露出狰狞的面孔,一切陷入了不受掌控的未知。慢慢地,普鲁沙陷入了昏迷状态。
这个死里逃生逆转翻盘的变色龙,很得意自己的聪明。但问题来了:这里离海岸线还有一段距离,自己的同伴们失踪了。对方刚才明明好几个,现在只有两个在追击自己,其它的是否在包抄、潜藏于周围?自己的同伴怎么样了?是否需要杀个回马枪去搭救?
如果自己现在回陆地上报信,这俩家伙的同伴会不会把他俩救走?可是自己没有浮木帮忙,一个也搬运不动的。现场就杀了这两个?万一有机会交换同伴的性命或它们有价值的信息,自己这份功劳就没有了,搞不好还要被大首领处罚。自己一个人逃回去,也会受到处罚。
这可难了——回去,留守,找回去……对方至少还有三个,自己回去寻觅同伴,打不过它们;留守在这里,也打不过它们;独自撤离回去一定是会被制裁的。
左思右想下,这个变色龙决定把那个灰色皮肤的人鱼杀死,而把这个金色的人鱼用网子带到近海一处隐秘的洞穴里关起来,然后回去搬救兵。如果大王怪罪,自己也算是力敌击杀一人,生擒一人,比那些不知下落的同伴荣耀许多了。而只有自己知道这个俘虏的位置,想来还能要挟交换到不少好处。
暗无天日
普鲁沙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过了多久。身上到处是血,可是自己被那看不见的网包裹得像个蚕茧,一点儿动弹不得。周围很黑,没有光线。水很浑浊,让自己呼吸困难。侧耳倾听了许久,只有海底的各种回响,没有其它的声音,呼叫了几次同伴,毫无反应。估计自己是在某个牢房里,只能等待命运的审判。
他懊悔自己的鲁莽,低估了对方的智慧水平。对方明显是肉食的,并且依赖海洋食物。不知道这时自己派遣回去的队伍是否已经走远,是否能安全到家,那可是一个遥远的征途。
想到被送回给母后研究的那两个俘虏,普鲁沙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命运——如果对方也有读心的巫,那自己部落的位置、布防、种族习性,就会被对方了解;接下来很可能就会入侵我们的领地。它们是两栖的,而我们是海底的,我们无法攻击它们的本部,可是它们却可以不断侵袭我们的家园与落单的同伴。
思绪至此的普鲁沙把心一横,把自己的舌头放在牙齿中间用力咬下,剧烈的疼痛直袭大脑,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一片明亮。普鲁沙心想:这是又回到灵界了吗?那个大太阳说我是被祝福的被保护的,它的守护在哪里呢?
随着视线的清晰,眼前是一大束篝火,自己则在一个不大的水坑中,水坑里还有其它的海洋生物,还有一个自己之前第一批失踪的手下。
那个海猿好像一直在照顾着自己,看普鲁沙醒来很是欣慰。普鲁沙镇静了一下自己,问道:“我们在哪里?你都遭遇了些什么?”
那个海猿部下说道:“这是岛屿上的一处内陆湖,岛屿有多大、离岸多远我不知道。先后有四个同伴被抓来放在这里。抓住我的是一种可以变换肤色的变色龙。每隔两天会有一个同伴或其它大型海洋生物被从池塘里带走,被带走的没有再回来过。池塘里的水很古怪,在这里我呼吸很困难,没有力气可以反抗。”
普鲁沙问:“对方的人数多吗?对你使用过什么古怪的法术吗?”
侍从说:“不知道。我看不到水面外陆地高处的情况,也无法辨识这种生物的脸,不知道他们有多少数量,没有对我做过什么,但被带走的同伴就不知道现在处境怎么样了。“
普鲁沙感知自己很虚弱,而且自己的舌头很痛,看来咬自己舌头疼死自己是一种很不靠谱的做法。虽然现在身上已经没有那蛛网的束缚,但做为海猿的自己上岸也走爬不了多远啊。附近一定会有守卫的,这只会自找苦吃。
这时普鲁沙想起母后给自己的礼物_那条可诱发神灵之语的小鱼干还藏在自己的鳞甲下,或许这时它是自己唯一能指望的东西了——去灵界搬救兵!
祝福
普鲁沙让侍从守护自己的躯体,然后从鳞甲下抠出那个小鱼干,放入口中。不多时,熟悉的眩晕感、颤抖感从身体中传来,耳鸣越来越响,自己在颤抖,慢慢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从载具中剥离了出来,开始上升。
普鲁沙先有意地在附近游历了一番。
这是一个半岛,困顿自己的小池塘离海岸线并不远,但有两个没有隐形的变色龙在看守着。半岛上的树林茂密,变色龙的部族都集聚在那里,有四五十头,年龄各异。普鲁沙没有发现自己的其它同伴。再远处有一个大石头平台,在一处悬崖的峭壁顶端。
意识在逐渐升高并变得模糊,渐渐地出现重影。那棵会说话的大树和会说话的太阳再次出现在眼前。
这次普鲁沙可没有等,他不知道这小鱼的效果能持续多久,上来就说:“你们不是说我是被祝福的吗?让我游历四海。我现在要死了,我无法独自离开这险境。最近的海猿部落赶过来援救也要几个月的时间。
求求你们,是你们出手拯救我的时候了,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把我和我的随从从这个水坑里救走就好。求求你们了,我知道你们就是传说中的神,你们创建这个世界,无所不能。用大海啸、用大地震、派遣大天使来,随便你们,或者让那些变色龙回心转意,怎么都成。”
普鲁沙一口气把要说的话都讲了出来。只见那大树与太阳般的光球好像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那大树对自己说:“好的,你做得很好,一切都在计划中,明天你就可以获得解脱,踏上崭新的征途,好好享受这一夜吧。你是被祝福的,我们会帮助你的。你的助缘已经在路上了,天亮时你就能看见它们。
回去吧,下次再相遇时你会得到更多的恩典。明天你见到伽楼罗(Garuda)挥动着金色的翅膀来接引你的时候,请替我向他问好。”
话刚说完,普鲁沙觉得自己急速下坠,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旁边那个侍从紧张兮兮地看着自己,以为自己刚才是死了。
普鲁沙说:“别担心了,明天天亮的时候一切都会改变,会有天神来搭救我们,现在睡觉吧,太阳升起后我们就自由了。”
普鲁沙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心里暗想:我是被上苍恩宠的,我是可以和神对话的。伽楼罗是什么呢?难道是带着翅膀的天使吗?……威猛的大天使从云端下来,只为了拯救我,这些变色龙们还不吓跪了!太风光了!这些耻辱与这一刻相比简直不值一提。还有随从的见证,今后部落里的母海猿看自己的时候眼睛都会放光的。
转运
普鲁沙觉得自己刚迷糊地睡了一会儿,就觉得身上猛然一痛,全身那酥麻僵硬的感觉又全面地侵略了过来。普鲁沙暗骂这些变色龙实在龌龊,从来不肯光明正大地对决,又用那毒刺扎自己。
“等天亮了我的大天使就要来收拾你们的!”
它们倒也耐心等着,一会儿,确定普鲁沙和随从都进入到僵直状态后,才跳下水坑把普鲁沙从池塘中捞起。几个变色龙抬着全身僵硬的普鲁沙开始登山。
这时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新一天的太阳很快就要升起了。普鲁沙坚持着不让自己的意识陷入昏迷,他要等待见证自己的高光时刻。他相信自己的英雄会脚踩七彩祥云、身披金甲出现在天边,把这些变色龙都打跑的。
持续的想象力让普鲁沙保持着自己的意识不昏迷过去,四只变色龙抬着自己的身体在沿着一条坡道上山。普鲁沙并非是离开水就不能活,只是陆地上的行动能力有限,而且在皮肤干透前要回到水里,不然皮肤干裂后自己就无法呼吸了。
普鲁沙还记得这个半岛的地形,心里推算这些变色龙是要把自己送到那悬崖的高岗上去。那里有个大石头平台,难不成要举办它们的重要仪式、会议?酋长在那里?想不明白,不过这样拖延时间是对自己有利的。树神说了,救兵已经在路上了,只要天亮就能到。
清晨的海风是湿润的,这让普鲁沙并不是那么难受,山路并不好走,爬山的过程并不那么容易,抬着自己的变色龙显然有些吃力,毕竟普鲁沙在海猿里算是很健硕的大块头。
到山顶石头平台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今天万里无云,在山顶,普鲁沙看到广袤的大海,这是他第一次用肉眼在这个高度看海、天与大陆。悬崖上没有自己想象的重大仪式,也没有什么酋长或巫在等着自己,再看把自己抬上来的那四个变色龙,就好像躲瘟疫一样,放下自己就开始快速地下山。
普鲁沙完全搞不懂这些家伙要干嘛,他脑子里突然想起本族人晒鱼干的做法,难不成它们在这里准备过冬的口粮吗?自己是要被放在这里晒鱼干吗?想到这里普鲁沙开始惶恐了起来。
这时,只听到远方天空上传来了一声嘹亮的鹰啼,那声音穿透云霄——三个黑点出现在天边,一个是亮金色,两个灰褐色,成品字形飞了过来。
普鲁沙都快被感动得哭出来了——果然神不骗人,我的救星大天使们来了!那个金色的一定就是伽楼罗,一会儿好好跟它套个近乎,看以后谁还能欺负我。
天神
普鲁沙此刻体内导致麻痹的毒液已经开始消退了。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多次中毒有了抗药性,还是变色龙们此次在毒刺上用的药量比较少,这刚过一个早上,自己已经可以动动手指转动脖子了。本身平躺着的普鲁沙并没有被捆绑着,或许是因为变色龙们觉得在麻药的作用下自己是跑不了的吧。
普鲁沙看向天边,那三个黑点在快速地靠近着。它们是从东方飞过来的,背后是上午的太阳。
这时山脚下传来了螺号的号角声,长长的号角声响了三遍,接着有浓烟从山下蒸腾了上来。浓烟很呛人,还辣眼睛。普鲁沙觉得这是那些变色龙的预警与防御手段,让自己部族的人可以躲避起来,而可能的袭击者在这浓烟中无法找到它们。
三只大雕一样的人形生物在悬崖的大石上空盘旋着,好像在观察与评估整个区域的情况。它们有鹰的面孔、四肢和一对大翅膀。而领头的金色羽毛的家伙还有一对小复翅。金色鸟人不时发出长音的鹰啸,就好像在宣告着一种强者的临在。
普鲁沙激动不已:太威猛了,天神太威风了!看这些变色龙都龟缩了起来,想着它们瑟瑟发抖的样子,自己就很开心。
普鲁沙很想站起来,挥舞手臂和天神打招呼,但四肢还是在僵直的状态下,无法动作。三只大雕一样的鹰人终于盘旋下降,来到普鲁沙的身边,打量着普鲁沙,相互还用鸟语说着什么。
普鲁沙想要跟伽楼罗打招呼,把问候带到,但是自己的舌头与喉咙还在麻痹中没有恢复。就在这时,突然感觉自己肚子上一凉,然后身体内感受到内脏的疼痛,只见金色的鹰人在低头吃东西,吃的是肠子。
麻药下的普鲁沙虽然没有多少感觉,也动弹不了,可是意识是清醒的——这家伙吃的东西难道来自自己的身体?
紧接着自我意识就在迷离中崩溃了,自我意识的微粒就好像飘撒的胡椒粉一样,从整个载具中抽离了出来,然后附着在一块块躯体的血肉里,被金雕吃到了肚子里。然后又进入金雕的血肉躯体。
进入金雕躯体的普鲁沙此刻可以利用金雕的眼睛看东西了,很快金雕的听觉与触觉也开始被普鲁沙感受到了。
突然,普鲁沙觉得有种无形的巨大压力从四面八方侵袭了过来,把自己的意识持续地压缩,从金雕的头部清理了出来。那压力持续地增加,而普鲁沙持续地缩小,最后普鲁沙居然变成了一枚金色的弹珠,在高速地旋转着。普鲁沙感觉自己好像在一个封闭的空间内,四周没有窗户与门。
就在这时,这个空间对普鲁沙说话了:“你好,普鲁沙。我是伽楼罗。你不认识我,我来自更高的年级班组。现在由我来扮演鹰人家族东部的首领这一角色。我的高我告诉我今天来接引你,你到了转运的时候了。我将带着你离开旧有的故事线程,开启新的征途。我腹内有一枚金鹰蛋正在成型中,你可以进入其中,成为下一代金鹰。
下面这些变色龙都是吃素的动物,最多是吃些小昆虫小海虾。我们的族人很早就发现了它们,把它们当做食物来捕捉。后来它们出了一个聪明的首领,每两天在这个石台上放上一个大型的海洋动物。我们不用狩猎也可以填饱肚子,渐渐地形成了一种默契。它们负责捕猎与进献贡品,我们定期来收取保护费而不攻击它们的族人。它们很狡猾,每次都释放这种烟,自己躲在烟里不出来。我们倒也懒得和它们计较。
如果你的意识已经都完整地进入了我的蛋中,我要让其它的鹰人进食了。”
普鲁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吃了,虽然并不太意外这样的角色转移形式,但还是第一次进入一个有主的载具中,上来就当蛋。
这时普鲁沙才明白,那些前些天被从水坑中带着的随从多半也都喂了鹰了,还有那大海虫。原来变色龙们也是食物链中的被害者。而自己现在有机会成为食物链的顶级存在了。
刚才还想着救同伴与复仇的普鲁沙,突然觉得那一切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还有在远方的海猿部族、部族内等着自己回去的母后与父王……往日历历入目,又都犹如梦中种种,虽然记忆犹新,但慢慢地不真切了起来,仿佛与自己并无多少关系。
母后要是知道自己在这里喂了鹰,父王要是知道没有了后人,部族里那些早就想要夺位的叔叔们又会闹出多少是非呢。母后的感应能力是超强的,她会知道自己化身金雕了吗?还是只会感知到我被金雕破肠裂肚?她会悲痛欲绝吗?还是会再给父王生养一个呢?
想起临行前那些神明的祝福,想起昨天神明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会被救援,并且踏上新的征程……原来他们什么都知道,只是我会错了意思,一心期待着脚踏五彩祥云、身穿金甲的天神来助阵。
突然觉得自己很好笑,朝着黑漆漆的空间说道:“伽楼罗,有棵会说话的大树和一个大太阳让我给你带好,说你做得很不错。”
说完这些,普鲁沙引导着自己的意识能量流入了那正在成型的大鸟蛋里。它累了,只想好好地睡一觉。